第52章:暗流蝕堤
夜深了,山村浸在墨一樣的寂靜里,唯有花七姑家那扇小窗,還透出一豆昏黃的、掙扎著的燈光。陳巧兒的手指在一塊粗礪的麻布上緩緩移動,炭條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一個結構精巧的絆索陷阱示意圖漸漸清晰。她的心神卻并不全然在此,耳朵像警覺的鹿,捕捉著窗外任何一絲不尋常的風吹草動。
花七姑坐在她身側,就著那點微光縫補一件舊衣,針腳細密,一如她此刻緊蹙的心事。她的手偶爾會停頓下來,望向陳巧兒的側臉,那專注的神情里帶著一種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銳利與沉靜。正是這種奇異的氣質,最初吸引了她,如今,也成了她們在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
“巧兒,”七姑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這虛假的平靜,“今日我去溪邊浣衣,聽見幾個長舌婦在嚼舌根,說……說我不祥,克親,才引得李員外這般糾纏,還說看見我夜半與不明人影在林間私會。”她的聲音里沒有委屈,只有一種冰冷的疲憊。流言如鈍刀,殺人不見血。
陳巧兒放下炭條,握住她微涼的手。那手上還有白日設置機關時留下的細微劃痕。“他們愿意說,就讓他們說去。李員外這招不新鮮,但惡毒。他想先從內部瓦解我們,讓村里人孤立我們,甚至讓官府覺得拿你是‘為民除害’。”她頓了頓,眼中閃過現代思維帶來的冷冽分析,“他在試探我們的底線,也在為更狠的手段鋪墊。七姑,我們得做好準備,下次來的,可能就不是幾個笨拙的家丁了。”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幾聲急促的犬吠,隨即又詭異地沉寂下去。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間纏上了兩人的脊梁。陳巧兒猛地吹熄了油燈,室內陷入徹底的黑暗。她拉著七姑,悄無聲息地挪到窗邊,借著縫隙朝外望去。
月光慘白,勾勒出幾個模糊的黑影,正無聲無息地圍攏過來,動作協調,帶著一種家丁惡奴絕沒有的、訓練有素的壓迫感。
“不是李員外的人,”陳巧兒的心沉了下去,“是官差。”
“砰!砰!砰!”
粗暴的砸門聲撕裂了夜的寧靜,如同喪鐘敲響。門外傳來厲聲呵斥:“花氏!陳氏!開門!官府查案!”
花母嚇得從里屋跌跌撞撞跑出來,聲音發顫:“來了,來了,官爺何事啊?”
門閂被強行撞開,五六名身著公服、腰佩鐵尺鎖鏈的衙役涌了進來,為首一人面色冷硬,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簡陋的屋舍,最后定格在緊緊靠在一起的陳巧兒和花七姑身上。
“誰是陳巧兒?”班頭語氣毫無波瀾。
“我是。”陳巧兒上前一步,將花七姑稍稍擋在身后。
“拿下!”班頭根本不問緣由,直接下令。
兩名衙役上前就要扭住陳巧兒。花七姑猛地掙脫陳巧兒的手,擋在她面前:“你們憑什么拿人?巧兒所犯何罪?”
班頭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紙文書,抖開:“有人狀告陳巧兒,乃流竄之逃奴,原籍江南,主家苦尋多年!此外,爾等隱匿山中,行蹤詭秘,涉嫌盜采官山林木,偷漏賦稅!兩罪并罰,豈容狡辯?!”
逃奴?盜采?陳巧兒瞬間明了。李員外這是雙管齊下,既要按死她的“非法”身份,讓她失去立足之地,又要給花家按上罪名,逼他們就范。這罪名若坐實,輕則發賣,重則下獄,花七姑一家也難逃干系。
“證據呢?”陳巧兒強迫自己冷靜,聲音清晰地問,“說我逃奴,可有身契憑證?說我盜采,贓物何在?”
“證據?”班頭嗤笑,“到了縣衙大牢,自然有你認罪畫押的時候!帶走!”
衙役再次上前。陳巧兒知道,此刻若公然反抗,就是罪加一等,正中對方下懷。她深吸一口氣,對花七姑遞去一個“按計劃行事”的眼神,然后主動伸出雙手:“我跟你們走。清者自清。”
冰涼的鎖鏈套上手腕的那一刻,陳巧兒感受到的不僅是金屬的寒意,更是這個時代權力與陰謀交織而成的、令人窒息的羅網。花七姑看著她被推搡著帶出家門,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眼中第一次燃起了近乎絕望的火焰。
陳巧兒被直接投進了縣衙的臨時牢房。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絕望的氣息。她靠墻坐著,大腦飛速運轉。李員外勾結了官府里的什么人?是縣令,還是師爺,或者僅僅是這幾個被買通的衙役?對方的目的是什么?僅僅是為了抓她,還是以此逼迫七姑?
她不能坐以待斃。現代人的思維告訴她,輿論和規則是關鍵。她需要聲音,需要讓這件事暴露在更多人面前,需要找到對方程序上的漏洞。
次日清晨,預期的提審并沒有到來。牢門外卻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王管家。他穿著綢衫,臉上掛著虛偽的憐憫。
“陳姑娘,這地方可不是你這樣的人該待的。”王管家假惺惺地嘆氣,“我們員外心善,念你是個人才,不忍看你受這牢獄之災。只要你點頭,離開花七姑,自愿入李府為婢,之前種種,員外都可代為周旋,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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