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井內的空氣有些渾濁,混雜著老舊服務器風扇的嗡鳴和高濃度酸液揮發出的刺鼻硫磺味。
林九盯著全息屏幕上那團并未散去的金色光點,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兩下。
太亮了。
這光芒就像是個不懂規矩的暴發戶,在大半夜的貧民窟里點了一把鎂粉,把所有人的貪婪和恐懼都照得纖毫畢現。
他伸手從工裝褲口袋里掏出一個壓扁的鐵皮煙盒,抖了半天,只抖出來一根折成兩段的煙卷。
他沒點火,只是把煙絲那頭塞進嘴里嚼著,苦澀的煙油味沖淡了鼻腔里的酸腐氣,讓他那顆因為極度亢奮而幾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臟稍微安分了些。
【原始坐標信標】。
這六個字懸停在視網膜正中央,像是在嘲笑他剛才銷毀密鑰的舉動是多么多此一舉。
如果這時候按下“全網廣播”,這道光就會像燈塔一樣指引所有還活著的傳火者節點。
趙雷那輛破裝甲車大概會把油門踩進油箱里,三天之內就能殺到坐標點;那些藏在地洞里的老家伙們也會爬出來,哭喊著“救世主降臨”。
林九的手指懸停在回車鍵上方一厘米處。
指尖在顫抖。
只要敲下去,三十年的苦守就結束了。
有人來接盤,有人來告訴他們下一步該怎么走,有人來終結這該死的、看不見盡頭的末日。
“真誘人啊。”
林九嘟囔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
他把嚼爛的煙頭吐在地上,那雙常年敲擊鍵盤的手,卻并沒有按下那個充滿誘惑的按鍵,而是猛地向右平移,切斷了主屏幕的電源。
“滋——”
電流聲熄滅,金光消失,狹窄的井底重歸黑暗,只剩下備用電源那慘綠色的指示燈還在茍延殘喘。
林九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
如果陳牧還在,這時候大概會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罵他是個軟骨頭。
那個男人從來沒教過他們怎么“尋找”救世主,只教過他們手里有槍就別指望別人的道理。
如果這道光真的是陳牧發出的,那這就絕對不是一張回家的船票,而是一道該死的考題。
考題的內容很簡單:離了老子,你們能不能別像群沒斷奶的豬崽子?
林九重新坐直身體,借著慘綠的光,拉開了操作臺下方的一個抽屜。
里面沒有高科技的芯片,只有一套用粗銅線和發報機改裝的簡易震蕩裝置。
這玩意兒連接著通訊井外壁的接地線,能通過地殼的微震傳輸極其有限的信息——也就是俗稱的“土電話”。
那是三十年前,陳牧教他這門手藝時留下的老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