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店的雨停得猝不及防,焦土在日頭下裂出蛛網般的紋路,踩上去簌簌掉渣,混著未干的血漬黏在鞋底。3營陣地上的槍聲稀得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是士兵們惜槍,是真的摳不出半顆能用的子彈了。陸銘凡蹲在戰壕沿上,指尖捏著枚“三八式”空彈殼反復摩挲,彈口的黑漬是火藥燒透的痕跡,這是全營翻遍五處彈坑、二十多具日軍尸體,才湊出的百余枚實彈之一,連帶著繳獲的七支“三八式”步槍,成了眼下最金貴的家當。
戰壕里靜得嚇人,士兵們斜挎著槍,有的槍膛空著,有的只壓了兩三發子彈。趙虎把捷克式輕機槍架在土坡上,槍身裹著浸油的破布——這是上月拉鋸戰從鬼子手里奪的,現在只剩半梭7。92毫米毛瑟彈,他時不時用手指撥弄槍栓,生怕卡殼。“營長,日軍那邊又在晃悠了,怕是要摸哨。”王二柱貓著腰跑過來,褲腿上的泥塊往下掉,手里攥著枚銹跡斑斑的“九四式”手榴彈,木柄裂著紋,“四排的弟兄說,再沒彈藥,就得舉著刺刀跟鬼子拼了——上次拼刺,三狗子的刺刀彎了,到現在還沒磨利索。”
陸銘凡抬頭望,日軍陣地的鐵絲網后,幾個鋼盔頂晃了晃又縮回去——那些鬼子也在等,等3營彈盡糧絕的那一刻。他彎腰撿起支“三八式”,拉開槍栓看了看膛線,又掂了掂6。5毫米的實彈,眉頭皺起來:“這槍射程遠,可彈頭太細,打在身上容易穿個洞,除非命中要害,不然根本撂不倒人。”前兩天有個士兵明明打中了鬼子,對方卻還能撲過來拼刺,最后兩人同歸于盡,想起這事,他心里就發沉。
“那咋辦?總不能拿著燒火棍跟鬼子干吧?”劉三狗瘸著腿湊過來,他的褲管還裹著繃帶,是前幾天被彈片劃的,血漬早發黑變硬。陸銘凡沒說話,目光掃過戰壕里散落的刺刀——有日軍的“三十年式”刺刀,也有國軍自己的制式刺刀,突然眼睛一亮,抓起一把刺刀,又撿起枚“三八式”實彈:“把彈頭磨尖,再用刺刀尖在彈頭頂端刻十字!”
“刻十字?”趙虎愣了,“營長,這能管用?”
“當然管用!”陸銘凡用刺刀尖在彈頭上慢慢劃,金屬摩擦的“滋滋”聲在戰壕里格外清晰,“彈頭刻了十字,打出去會更容易變形、翻滾,進了身體能撕開更大的口子,殺傷力至少能提一倍!前世網上討論過這種可行性,在外網也見過老兵這么干,對付鬼子最有效!”
士兵們頓時來了勁,紛紛撿起刺刀和實彈,找塊平整的石頭當墊,小心翼翼地刻起來。李若曦帶著護士走過來,手里拎著幾個干凈的布包:“陸營長,用這個包子彈,別讓泥土進了彈殼。”她蹲下來看士兵刻彈,忍不住叮囑:“慢著點刻,別把彈頭刻裂了,也別傷著手——咱們的繃帶可不多了。”
劉三狗學得最快,刻好第一枚彈就裝進槍里,對著遠處的土坡比劃:“要是早知道這法子,上次也不會讓那鬼子臨死前還拉個墊背的!”他剛說完,就被陸銘凡拍了下肩膀:“刻完趕緊把槍擦干凈,‘三八式’的膛線細,不擦干凈容易卡殼,到時候有子彈也打不出去!”
大家正忙著,西坡突然傳來兩聲短促的哨聲——是師部運輸隊的暗號!陸銘凡心里一緊,讓趙虎帶著兩個士兵警戒,自己和王二柱摸了過去。陰影里,三個運輸兵正趴在彈坑里喘氣,每人都扛著個帆布包,其中一個的褲腿還在流血,染紅了身邊的草。
“營長,就剩這三袋彈藥,總共兩百發‘中正式’的7。92毫米彈,還有五十發機槍彈。”運輸兵老張抹了把臉上的泥,聲音發啞,“路上遇著鬼子的巡邏隊,騾子驚了,跑丟兩袋,還有兩個弟兄……沒跟上來。”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干硬的餅子,“這是老鄉們塞的,說讓弟兄們墊墊肚子。”
陸銘凡接過帆布包,沉甸甸的彈藥壓得胳膊發沉,心里卻更沉——按師部的計劃,每晚該送五袋彈藥,現在只剩三袋,還折了兩個弟兄。他讓王二柱扶著受傷的運輸兵,自己扛起兩袋彈藥:“走,回陣地!”
回到戰壕,士兵們看到彈藥,疲憊的眼里頓時有了光。趙虎趕緊把機槍彈壓進彈鏈,拉了下槍栓,“咔嚓”一聲脆響,在寂靜的陣地上格外讓人安心。陸銘凡把“中正式”的實彈分給各班,又叮囑:“‘三八式’的彈還得省著用,優先給狙擊手和機槍副手,其他人先用‘中正式’——記住,瞄準了再打,別浪費子彈!”
天色漸漸暗下來,日軍的陣地開始亮起零星的燈火,偶爾有炮彈落在遠處,傳來悶響。陸銘凡讓士兵們輪班休息,一半人警戒,一半人抓緊時間刻彈、擦槍。李若曦給受傷的運輸兵包扎好傷口,又去給站崗的士兵送熱水——水是用撿來的鋼盔燒的,里面還飄著點草屑,卻沒人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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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前沿的哨兵低喝一聲:“有動靜!”
陸銘凡立刻吹滅馬燈,戰壕里瞬間陷入黑暗。借著遠處日軍陣地的微光,能看到十幾個黑影貼著地面摸過來,動作很輕,手里沒帶重武器——是日軍的夜襲隊,想趁夜探探3營的底細。
“都別出聲,等鬼子靠近了再打!”陸銘凡壓低聲音,手里的“中正式”已經上了膛,裝的是剛刻好十字的“三八式”彈。鬼子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領頭的那個剛要剪開鐵絲網,陸銘凡突然扣動扳機——“砰!”
子彈精準地命中鬼子的胸口,對方悶哼一聲倒下去,身體還在抽搐。其他鬼子頓時慌了,剛要掏槍,趙虎的捷克式機槍突然響起來,“噠噠噠”的槍聲在夜里格外刺耳。士兵們也紛紛開槍,刻了十字的“三八式”彈果然管用,中槍的鬼子大多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很少有能繼續沖鋒的。
沒一會兒,日軍的夜襲隊就潰退了,留下五具尸體和兩支步槍。陸銘凡讓人去撿戰利品,自己則走到剛才被他打中的鬼子身邊,翻開對方的衣服,只見胸口的傷口翻著肉,比普通彈頭造成的傷口大了一圈——刻十字的法子果然沒白費。
“營長,這刻了十字的彈真管用!”劉三狗興奮地跑過來,手里還攥著剛繳獲的步槍,“剛才我打中一個鬼子,他立馬就不動了!”
陸銘凡點點頭,心里卻沒輕松多少:“這只是權宜之計,咱們的彈藥還是不夠。通知下去,今晚接著刻彈、擦槍,明天鬼子肯定還會來,咱們得做好準備!”
夜深了,戰壕里的燈火又亮起來,士兵們借著微弱的光,繼續打磨著子彈和槍支。遠處的長江口,日軍的艦炮還在閃著寒光,而這小小的戰壕里,一枚枚刻了十字的子彈,正無聲地訴說著這群中國軍人的倔強——就算彈藥再少,就算裝備再差,他們也絕不會讓鬼子輕易跨過羅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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