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姝新掌中饋,燒的第一把火,便是將府中所有管事及有頭臉的仆婦下人,悉數(shù)傳至前廳。
廳內(nèi)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雖垂著頭,卻各有心思,暗中交換著眼色。
姜云姝端坐于上首,身側(cè)的案幾上,除了新沏的茶,還攤著幾本府中的賬冊(cè)。她并未立刻開口,只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撇著浮沫,目光看似落在裊裊升起的茶霧上,實(shí)則將底下眾人的神態(tài)盡收眼底。
那無聲的壓迫感,比厲聲喝罵更讓人心驚膽戰(zhàn)。
半晌,她才淡淡開口:“張管事。”
那被點(diǎn)到名的采買管事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仍維持著鎮(zhèn)定,叩首道:“大小姐,奴才在。”
“我才對(duì)了賬,上月里松鶴院中曾支了五支百年參,賬上卻只記了三支的銀子。”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落入眾人耳中,“那余下的兩支,是你孝敬給自己的嗎?”
“大小姐明鑒!此事確有,但并非奴才中飽私囊。那兩支參,確是二小姐身子虛,夫人吩咐取去將養(yǎng)了。夫人說,一家人不必事事算得那么清,恐將軍知道了又要憂心,便讓奴才在賬上略作轉(zhuǎn)圜。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啊!”
“哦?”姜云姝尾音微揚(yáng),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這么說,倒是母親讓你做的假賬了?”
“奴才不敢!”張管事頭磕得砰砰響,“奴才只是體恤主子,想著為府里和睦出一份力啊…”
“不必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姜云姝打斷他,從手邊賬冊(cè)下抽出另一本冊(cè)子,扔了下去。
“這是城中濟(jì)安堂藥鋪的底賬,上面清清楚楚地記載著,上月送入我將軍府的,從頭到尾就只有三支百年參。”
“張管事,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那兩支你奉命送給二小姐的參,是從何而來?莫非是你自己神通廣大,能憑空變出來不成?”
此言一出,滿堂俱靜。誰也沒想到,大小姐竟能拿到外頭鋪?zhàn)拥牡踪~!
張管事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所謂的“五支參”,不過是想趁著府里混亂,虛報(bào)數(shù)目侵吞銀兩,壓根就沒那兩支參!如今被當(dāng)場戳穿,所有的狡辯都成了笑話。
那張管事只恨不得多長兩張嘴,一面掌著自己的臉,一面把頭磕得砰砰響:“奴才該死!是奴才一時(shí)豬油蒙了心,見財(cái)起意,求大小姐饒命!”
姜云姝眼也未抬,只吩咐道:“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發(fā)到莊子上去。”
話音未落,早有幾個(gè)膀大腰圓的婆子應(yīng)聲上前,不由分說將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廳中氣氛愈發(fā)凝重,眾人連呼吸都放輕了。
姜云姝的目光轉(zhuǎn)向一個(gè)穿著體面的嬤嬤。
“王嬤嬤,”她說,“我聽說,你在外頭放印子錢,專借給府里手頭緊的丫頭們,可有此事?”
這王嬤嬤乃是姜云柔身邊的老人,素日里在后宅橫著走,此刻雖心頭發(fā)顫,卻不肯輕易低頭。她猛地抬起頭,一臉悲憤地哭訴道:“大小姐,這真是天大的冤枉!老奴在府里待了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有些小丫頭手頭緊,求到老奴跟前,老奴心善,才拿出自己的體己錢周濟(jì)一二,怎能說是放印子錢呢?這是有人眼紅老奴,故意往老奴身上潑臟水啊!求大小姐明察!”
她一邊說,一邊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少下人見她如此,心里也犯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