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偏遠村子有多陡峭是宋亭舟和孟晚親身經歷過的,哪怕盧溯爹上路走慣了,也難免有失足的時候,這一跌,便直接沒了命。
剩下盧溯娘獨自撐著這個家本就艱難,更有搬唇遞舌的鄰里無中生有,說去盧家買雜物的男子是盧溯娘找得相好的,氣得盧溯娘當著鄰里的面一頭撞了柱子以證清白。
盧溯彼時風光正盛,根本不知為何再回到家中爹娘皆逝,雙重打擊之下關了家里的鋪子,縣學也不去了,日日只是喝酒買醉。
“后來,他不知怎么就和弄眉巷的荷娘好上了。那妖婦使盡百般手段,今兒說頭疼要使銀子看病抓藥,明兒又裝模作樣的說衣裳舊了舍不得扔。這些小錢也就罷了,去年冬天盧兄本來振作了幾分決定去府城參加秋闈,就這么緊要的當口,那妖婦竟然將他的盤纏都給騙了去!”
鄭圓提起荷娘來咬牙切齒,那妖婦騙難道不能找個有錢的公子哥撈,盧溯本就已經是頹如腐木,意志消沉,活著都渾渾噩噩度日,還要受她蒙騙將錢財都給網羅去了。
被好友在宋亭舟面前這么說,盧溯面上已經掛不住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話沒什么說服力,但仍舊不死心的小聲吶吶,“不是她騙的,她和別人不一樣,是真的有難處才找我,是我自愿給她的。”
赫山的未來就交到這種榆木腦袋上?罷了,如今整個縣城也就這么兩個獨苗。
宋亭舟單手扶額,聲音冷淡,“荷娘如今身在何處?”
盧溯不說話了。
鄭圓諷刺的說:“稟大人,荷娘如今攀上了高枝,要嫁給鎮上的韋員外為妾。偏偏她又放不下盧兄這只肥羊,說只要盧兄能湊齊八十兩銀子就轉嫁盧兄。”
誰都能聽出這句承諾是虛假的,輕的就像風中飄浮的羽毛,輕飄飄的,沒有一丁點重量,全是虛假的敷衍。可偏偏盧溯就是信了,也不知荷娘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非要將鎮上的宅子賣了,去解救那位據說就要踏進火坑的暗娼荷娘。
宋亭舟將事情了解了個大概,問盧溯:“盧溯,鄭圓所說是否屬實?”
盧溯臉色煞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宋亭舟將狀紙放在桌上,“你自己應該也知道很多事情都經不起推敲,猜到被騙了礙于面子不敢承認?”
盧溯低垂下頭,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不是的,荷娘沒有騙我,她也很不容易。”
宋亭舟指節輕叩桌面,腕骨微凸,骨節輕響,引的堂前二人將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既然你還不死心,那敢不敢一試?”
盧溯怔愣了一下,緩緩開口問道:“試?”
“情之一道,仿若霧里看花,向來懵懂難測,不足為外人道也。你既然堅定荷娘對你之情,她便也需對得住你這番情誼才是。否則你妄自殷勤,倒行卑就,縱傾盡熱忱,亦難換真心半分。是也不是?”宋亭舟音調雖然依舊平靜,但談到情愛之事,卻似乎頗有一番見解。
盧溯便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縱傾盡熱忱,亦難換真心半分?”
……
盧溯和鄭圓走后,宋亭舟將杯中還剩一半的茶水潑到地上,因人走動而帶起的塵灰被水撲滅,宋亭舟長長的嘆了一聲。
“這是怎么了?老遠便能聽到你嘆氣。”孟晚的聲音自后堂傳來,一會兒工夫后門處就露出他清麗的面容,手上還拎了個大大的食盒。
宋亭舟迅速起身,快步過去接過他手中的食盒,“我辦完事回去吃就是了,怎么還提了過來?”
二堂的桌子夠大,孟晚把食盒里的飯菜一一端了出來,“剛才你才吃那么一點,又不知道在縣衙要辦公到幾時,飯菜涼了再熱便不是滋味了,還是新鮮的好。”
孟晚視線借著殘陽的余暉瞥見正往縣衙外走的讀書郎,“看來我來的正好,案子這么快就完事了?”
宋亭舟端著飯碗輕嘆,“還有一點小事要解決一下,赫山的讀書人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