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袖一甩,就將一小錠銀子甩到宋亭舟面前的地上。
宋亭舟垂下頭看著那錠銀子,有雨滴滴在上面,濺起的水珠本該是晶瑩剔透,此刻卻浮現的卻是父親臨死前拉著自己手,說看不見他考中秀才死不瞑目。
又一滴雨落下,是母親常氏頭戴白綾,用哭紅的雙眼告訴他要爭氣。
再落下一滴雨,他看見常金花帶他去楊樹村見楊寶兒,問他是否中意,他看著老娘難得舒展的眉眼,摸著毫無起伏的胸膛點了點頭。
雨水漸急,接二連三的砸在銀錠上,第一次參加院試緊張又雀躍的心,第二次望著試院大門的無力,第三次院試失敗從府城返鄉時的死寂……
被楊家退親時他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是松了口氣的。
再然后他遇到了孟晚……
那個一臉水汽,站在菜園子里傻傻叫他表哥的孟晚。
那個問他因何讀書,同他說讀書開人心智的孟晚。
那個為了賺取路費,起早貪黑,不辭辛苦做早食的孟晚。
那個與他在血泊中相擁,焦急的喊他宋亭舟的孟晚……
“宋亭舟!”
宋亭舟眨了下眼,他仿佛,真的聽見了孟晚的呼喚聲。
“宋亭舟?!?/p>
孟晚沖到宋亭舟面前,撿起地上濕漉漉的銀錠子,脊背挺直的站在宋亭舟面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半濕,褙子漂亮的繩子滴滴答答的墜著雨。
“鄭相公這是何意,為何扔了我家給您準備的酬勞?!?/p>
鄭廩生昂著脖子,“緣由我已經同宋公子說過,是他品行不端,老夫認為他已經不配讓我作保。”
孟晚咬著牙說:“好,好,真是好啊,你早不說晚不說,偏偏今日院試才說,昌平府的所有廩生再此聚集,你偏偏大放厥詞說我表哥人品不佳,他如何不佳,又怎么不配?鄭廩生既然說不出來,難道你身為廩生,就能紅口白牙的憑空誣陷人嗎!”
任他說什么,鄭廩生就是不應,翻來覆去那兩句話,孟晚竟然奈何不能。
“晚哥兒,你還是快帶宋兄回去吧,如此在試院前打鬧,若惹得巡綽官過來驅趕,豈不是更糟?”張繼祖假惺惺的移步過來,說了兩句看似人模人樣的話,實際眼里是藏不住的
惡意與譏笑。
還真是著了他的道,他一個農戶家的讀書郎,家境貧困學識不精,孟晚只想著不讓宋亭舟考前與他過多接觸,防了他的小道,誰承想他竟然能和府城的鄭廩生扯上關系,讓鄭廩生擺了宋亭舟一道。
孟晚理都沒理張繼祖,宋亭舟此前三番五次的錯失院試,肯定和此人有關,現在卻不是算賬的時候。
“鄭相公,你家住府城,常年給人作保,如今誰都知道你無故棄保,明年還有誰敢來找你!”
鄭廩生見孟晚神情激憤,神色復雜道:“你這小哥兒莫要再糾纏,回家去吧?!?/p>
試院大門打開,有士兵大力敲了三聲鑼。張繼祖摸了摸頭上的玉簪,彎著腰恭敬的說:“岳父大人,前面鑼聲響了,咱們去吧?!?/p>
鄭廩生收斂住表情看著他頭上那根簪,語氣淡淡,“你與我兒還未成親,叫的為時過早,再說了,便是成親,你也該稱我聲父親才是?!?/p>
張繼祖笑意一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