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確是太無常了。
昨日又是狂風(fēng),又是雷電暴雨,今日卻是烈日高照,渭水湛藍(lán)澄澈地流著,停在江面的王船浮在那里動也不動。
白底紅字的“趙王”燈籠高掛在每條船的桅桿上,十分醒目。
長安北郊渭橋,以御史大夫張湯為首的百官都已經(jīng)在此迎候。
趙王劉彭祖站在大船船頭,身上卻沒有穿王服,外面套著一件雙面繡著上百朵淡粉色玉蘭花的纻羅長衫,貼身穿著一件素白的蟬翼長衣,用一條素白的綢帶系著,發(fā)髻上也束著一條白底透繡著幾朵淡蘭的發(fā)帶。
這時淡淡的河風(fēng)將外面那件長衫輕輕拂起,一眼望去,這一身儼然一幅渾然天成的春來綻蘭圖!
那張臉也薄薄地敷上了一層白粉,雙眉入鬢,二目深沉,靜靜地望著渭橋上方中、外兩朝的文武。
幾十年前,陳平、周勃等將相大臣誅滅諸呂,選立新帝,孝文帝便是從這里走入未央宮的。
占卜,是時代特征,民間閭巷有占卜之人,帝王宮廷有占卜之官。
占卜之器,或用龜板獸骨,或用蓍草,無論是婚喪嫁娶,營建出行,還是外交盟誓,用兵征伐,都在占卜之列。
孝文帝進(jìn)京奉高皇帝宗廟前,曾交由太常卜官測算,卜官燒灼龜板求兆,得到“大橫庚庚,余為天王,夏啟為王”的爻辭。
意思是說:“卜兆正橫鮮明,我為天王,夏朝之帝啟,光大了父親大禹的事業(yè)。”
孝文帝問卜官道:“寡人已經(jīng)身為王,還有什么王可言?”
卜官答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也。”
孝文帝接受了卜官的測算,才從代地來到了長安。
時隔經(jīng)年,他受詔進(jìn)京前,命國中太常卜官測算,竟然得到了相同的爻辭。
“天王。”
劉彭祖反復(fù)念叨著這兩個字,心里十分火熱。
皇帝、皇太子之爭,世人皆知,無數(shù)智者為之擔(dān)憂。
既怕皇太子弒君登基,更怕皇帝卷土重來,恐懼的是皇帝、皇太子兩敗俱傷。
基于這三種憂慮,對大漢撲朔迷離的未來有著無數(shù)猜測,但諸侯王最想要看到的,是第三種。
如果皇帝沒了,皇太子也沒了,在甘泉宮的齊王身體多有不豫,燕王、廣陵王在長安之夜后就消失在世人的視線中。
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大漢要再從諸侯王中挑選一人,入奉宗祧?
結(jié)合天王預(yù)言,趙王劉彭祖內(nèi)心的期待簡直要溢出來了。
別的諸侯王可能是進(jìn)京為質(zhì)的,他,卻是為了當(dāng)皇帝。
老天爺說的!
這時的橋上,人群依然十分安靜。
劉彭祖的耳朵動了一下,船隊破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其他諸侯王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