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幾人被帶到堂下跪倒。花父花母何曾見過這等陣勢,早已嚇得渾身發抖,頭都不敢抬。七姑跪得筆直,微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緒。陳巧兒跪在她身側,目光快速而謹慎地掃視了一下堂上端坐的縣令,以及肅立在一旁的師爺、書吏。縣令約莫四十多歲年紀,面皮白凈,三縷長須,看上去倒有幾分文氣,但那雙微微瞇起的眼睛里,卻透著官場中人的精明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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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跪何人?”縣令的聲音帶著官腔,不高,卻自有威勢。
花父戰戰兢兢報了家門。
“花老栓,現有本縣鄉紳李員外府上管家王福,狀告你家自三年前起,便隱匿名下良田五畝,歷年逃漏稅銀共計十二兩七錢!人證物證俱在,你可知罪?”縣令開門見山,語氣嚴厲。
王管家立刻從旁邊閃出,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演技十足:“青天大老爺明鑒!小人王福,受東家李員外之托,管理田莊賬目,與這花老栓毗鄰而居,對其家底最是清楚不過!他家明明有田十畝,卻只在官府登記五畝,此事鄰里皆可作證!這是小人根據歷年收成推算出的逃稅賬冊,請老爺過目!”說著,他雙手高高捧起一本藍皮賬簿。
師爺上前接過賬冊,呈給縣令。
縣令隨手翻了幾頁,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似乎對這種“小案子”并不十分上心,只想快點了結。他合上賬冊,目光銳利地看向花父:“花老栓,賬冊在此,你還有何話說?”
“大老爺!冤枉啊!”花父急得滿頭大汗,連連磕頭,“小老兒家就只有薄田五畝,年年都是按數繳納皇糧國稅,從未敢有半分隱瞞!那李員外……那李員外是看上了小女,提親不成,這才……這才誣告小老兒啊!”情急之下,花父也將實情喊了出來。
“哼!”縣令冷哼一聲,“空口無牙,豈能抵賴這白紙黑字的賬目?你說李員外誣告,可有證據?”
花父語塞,他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戶,哪里拿得出什么證據。
王管家見狀,臉上得意之色更濃,尖聲道:“老爺,這花老栓分明是狡辯!他家若無隱匿,為何近年來又能起新屋,又能添置農具?這錢從何來?定是逃稅所得!”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幾分道理,縣令的目光又陰沉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陳巧兒忽然抬起了頭,清亮的聲音在大堂中響起,打破了壓抑的氣氛:“縣尊大老爺,民女陳巧兒,有幾句話想問王管家,不知可否?”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這個一直安靜跪著的女子身上。縣令皺了皺眉,似乎覺得一個女子插話不合規矩,但看她神色坦然,不似尋常村婦驚慌,便勉強點了點頭:“準。”
陳巧兒轉向王管家,語氣平靜無波:“王管家,你方才說,這本賬冊是你根據歷年收成推算出的我家逃稅數額?”
“正是!”王管家梗著脖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那么,請問王管家,你是如何推算的?依據的是哪一年的糧價?折算的是白銀還是銅錢?損耗又是按幾成計算?”陳巧兒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語速平緩,卻句句關鍵。
王管家顯然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細致專業,一時有些慌亂,支吾道:“這……這自然是按市價公允計算,損耗……損耗也是常例!”
陳巧兒不再看他,轉而向縣令叩首:“大老爺,民女懇請查看那本作為‘鐵證’的賬冊。”
縣令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看了看師爺,師爺微微頷首。縣令便示意師爺將賬冊拿到陳巧兒面前。
陳巧兒接過賬冊,并未立即翻看,而是先仔細摸了摸封皮和紙張的質地,又湊近聞了聞墨跡的味道。這些細微的動作,讓堂上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王管家更是面露譏諷,覺得這女子在故弄玄虛。
然后,陳巧兒才翻開賬冊,目光快速掃過。她的手指在一行行數字上劃過,忽然,她的動作停住了。她的指尖點著其中一頁記錄米糧數量的地方,那里清晰地寫著“叁石伍斗”,但緊接著,在旁邊的備注小字里,卻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與周圍漢字格格不入的符號——“3。5石”!
陳巧兒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冷笑。果然!造假的人終究會留下破綻。這個時代,除了她這個穿越者,還有誰會使用阿拉伯數字和小數點?李員外手下或許有能人,但習慣性的筆誤或者為了計算方便偷偷使用,卻在此刻成了致命的漏洞。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地望向縣令:“大老爺,民女已發現此賬冊乃偽造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