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真的成了!”陳巧兒喃喃自語,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巨大的狂喜。她伸出微微發顫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一點罐底的清水,放進嘴里。
沒有土腥!沒有那種滑膩膩的懸浮物帶來的惡心感!只有一種久違的、屬于水的純粹清涼,瞬間滋潤了她干渴冒煙的喉嚨!這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此刻卻比瓊漿玉液更讓她感動。一種巨大的成就感混合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猛地沖上頭頂,讓她幾乎眩暈。她靠著冰冷的土墻,緩緩滑坐到地上,看著那滴答落下的清澈水流,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卻再次洶涌而出。這眼淚不再是絕望,而是劈開荊棘、親手鑿出一線生機后的釋放。
她如獲至寶,將過濾好的清水小心地倒入另一個干凈的瓦罐,緊緊蓋好,藏在自己睡覺的炕角。接下來的幾天,這來之不易的“純凈水”成了她的專屬甘露。每次小口啜飲,那清涼甘冽的滋味都讓她感到一種近乎奢侈的慰藉,仿佛靠著這點小小的“科技”,她就能在這個骯臟落后的時代站穩腳跟,守住最后一點文明的尊嚴。
然而,命運似乎熱衷于打碎她剛拼湊起來的一點信心。
這天傍晚,一家人圍坐在缺了角的矮木桌旁。桌上只有一盆照得見人影的野菜糊糊,飄著幾點可憐的油星,還有一小碟黑乎乎的、齁咸的腌菜疙瘩。陳父陳大柱悶頭呼嚕嚕喝著糊糊,李氏掰開一個硬邦邦、顏色發暗的雜糧窩頭,把稍軟和點的內瓤遞給她。
“巧兒,快吃,今天這窩頭摻了點新磨的豆面,香著呢?!崩钍夏樕蠋е稽c難得的期待。
饑腸轆轆的陳巧兒不疑有他,接過來咬了一大口。一股濃烈的、難以形容的“陳”味瞬間沖入口腔,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霉味和土腥氣??诟写植诘孟裨诮滥拘迹蔚蒙ぷ由?。她強忍著不適,囫圇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野菜糊糊壓了壓。
這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入夜沒多久,報應就來了。
先是小腹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絞痛,像有只無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擰絞。她蜷縮在炕上,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衣。緊接著,腸鳴如鼓,一陣比一陣急促。她掙扎著爬起來,連鞋都顧不上穿,跌跌撞撞沖向屋后那個用破草席勉強圍起來的露天茅坑。
惡臭撲面而來,她已顧不得許多。剛蹲下,劇烈的腹瀉便如同開閘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傾瀉而下。腹痛一陣緊過一陣,冷汗順著額角、鬢角小溪般淌下,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排泄都帶來短暫的虛脫感,身體里的水分和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她雙腿發軟,渾身冰涼,只能死死抓住旁邊一根支撐草席的歪斜木樁,才勉強支撐著沒有癱倒在那污穢之地。胃里也開始翻滾,剛咽下去的那點食物殘渣混合著酸水,一次次涌上喉嚨,又被她強行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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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成了無休止的折磨循環。茅坑與土炕之間那短短幾步路,她像跋涉在泥濘的沼澤里,每一步都耗盡力氣。每一次虛脫地爬回炕上,不等喘息片刻,新一輪更猛烈的絞痛又將她無情地驅趕下去。汗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在皮膚上凝成一層黏膩的鹽霜,刺激著那些跳蚤留下的傷口,又痛又癢。意識在劇烈的痛苦和虛脫的昏沉中浮浮沉沉。
天快亮時,她已經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像一塊破布般癱在冰冷的土炕上,嘴唇干裂起皮,喉嚨里如同火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渾身滾燙,可手腳卻冰冷得嚇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嗡嗡作響,土屋低矮的頂棚在視線里旋轉、扭曲。脫水帶來的強烈眩暈和瀕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完了……她絕望地想,好不容易熬過了跳蚤,難道要栽在一口窩頭上?這具身體,終究還是太脆弱了。現代人那點可憐的抵抗力,在這個遍布細菌病毒的世界里,不堪一擊。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心臟,比腹痛更甚。
“巧兒?巧兒!”李氏驚慌失措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不清。一只粗糙、冰涼的手顫抖著撫上她的額頭,又被那驚人的熱度燙得縮了回去。“老天爺!咋燒成這樣了?當家的!當家的快看看??!”李氏帶著哭腔的呼喊在小小的土屋里回蕩。
陳大柱也被驚動了,他湊過來看了看女兒灰敗的臉色和干裂的嘴唇,眉頭擰成了疙瘩,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焦急和一種深重的無力。他搓著手,在狹小的泥地上來回踱步,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斑@…這咋整?燒得燙手!請郎中?可…可哪來的錢???”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那聲音里充滿了貧瘠帶來的絕望。請郎中抓藥,對他們這樣的獵戶人家來說,無異于一場傾家蕩產的豪賭。
土屋里彌漫著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陳巧兒粗重滾燙的呼吸聲和父母壓抑絕望的嘆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幾乎要將陳巧兒徹底吞噬時,一陣急促卻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一陣及時雨敲打在干涸龜裂的土地上。
“嬸子!叔!巧兒姐怎么了?”清脆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焦急,如同山澗清泉,瞬間沖破了屋內的凝滯。
是花七姑。
她挎著一個用新鮮藤條編成的小籃子,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當她的目光觸及炕上那個蜷縮著、臉色灰敗、氣息奄奄的陳巧兒時,那雙總是帶著山野靈氣的杏眼瞬間盛滿了震驚和心疼。
“天!昨兒還好好的……”花七姑幾步搶到炕邊,不顧李氏的阻攔,伸手就探向陳巧兒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讓她指尖一顫,臉色也變了。“燒得厲害!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還是受了山溪寒氣?”她語速飛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同時已經利落地打開了帶來的藤籃。
籃子里是幾把還帶著泥土和晨露的翠綠草藥,散發著特有的清苦氣息。她飛快地揀出幾株葉片細長、邊緣帶著鋸齒的草,塞到李氏手里:“嬸子,快!把這些地丁草搗爛,擠出汁水來,越多越好!再燒點開水,要滾燙的!”她又拿起幾片邊緣呈灰白色的寬大葉子,“這個,鬼針草葉子,搗碎了敷在巧兒姐肚臍上,能止絞痛!”
她的指令清晰而急促,帶著一種山野賦予的、與生俱來的鎮定和掌控力,瞬間驅散了陳大柱和李氏的無措。李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捧著那幾株草,連聲應著,跌跌撞撞地沖向灶間。陳大柱也趕緊去屋外抱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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