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說得對!”李麻子像得了圣旨,跳著腳喊,“陳大郎!你自己說,你這身子,是不是被山魈野鬼給占了?弄這些鐵器回來,是不是要害死我們全村?!”
無數道目光,恐懼的、憎惡的、懷疑的、幸災樂禍的,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巧兒身上。她感到一陣眩暈,胃里翻江倒海。穿越以來積攢的所有小心翼翼、所有努力融入的疲憊、所有格格不入的孤獨,在此刻被這荒謬絕倫的指控點燃,化作一股灼燒肺腑的怒火和冰冷的委屈。
她強迫自己挺直了背脊,壓下喉嚨口的腥甜,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李麻子!劉神婆!你們紅口白牙,血口噴人也要有個憑據!牛驚了棚,原因多了去了!興許是夜里鉆進了蛇蟲鼠蟻驚嚇了它,興許是它自己生了急病!憑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那打谷機惹的禍?那機器就擺在棚子角落,離牛棚隔著一道墻!它怎么吸精魄?隔著墻作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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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跨前一步,目光銳利地掃過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至于我陳大郎,是走了背字從山上摔下來,閻王殿門口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怎么?大難不死,在你們眼里反倒成了罪過?成了被妖邪附身的證據?我爹娘生我養我,左鄰右舍看著我長大,我是不是陳大郎,你們心里沒數?還是說,我陳大郎就該老老實實摔死在那山溝里,才合了你們的心意,才不算‘古怪’?”
這話擲地有聲,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鋒利。幾個原本跟著起哄的村民,眼神閃爍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陳巧兒的目光。陳老爹也反應過來,氣得胡子直抖,擋在兒子身前,聲音洪亮:“我兒說得對!我兒摔傷后是變了些,那是老天開眼,讓他開了竅,更懂事了!什么妖魔鬼怪?放屁!你們…你們這是欺負我們陳家沒人嗎?”
“變?變得也太多了吧?”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群后響起,是村里的閑漢張癩子,“以前陳大郎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就知道悶頭干活。現在呢?嘴皮子利索得能犁地!還盡弄些聽都沒聽過的玩意兒!又是改弓,又是做那嚇死人的鐵怪物!這要不是換了瓤子,誰信?”
“對!就是換了瓤子!”劉神婆像是抓住了把柄,枯瘦的身體激動地搖晃著,雞爪般的手指向陳巧兒,“尋常莊戶人,誰會擺弄那些精巧的鐵器?那分明是邪術!是妖法!老身昨夜觀星,見煞星入村,直指陳家!就是這妖孽引來的災禍!若不及時除去,禍及全族啊!”
“除去妖孽!”李麻子第一個響應,揮舞著手里的鋤頭,眼睛里閃著殘忍的光。
“綁了他!送祠堂!”
“燒了那妖器!”
“請族長公斷!”
群情瞬間被煽動得更加洶涌,恐懼壓倒了短暫的猶疑。幾個壯實的后生握著家伙,一步步朝院門逼來,鋤頭釘耙的尖齒在微弱的晨光里閃著寒芒。
陳巧兒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此刻再講什么物理原理、機械效率,無異于對牛彈琴。這些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宣泄恐懼和排除異己的出口。她腦中急速飛轉,尋找著脫身或拖延之策。眼角余光瞥見人群外圍,似乎有一個纖細的身影焦急地朝這邊張望,像是一抹被狂風吹拂的素色茶花,但被人群擋得嚴嚴實實,看不真切。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劉神婆猛地從懷里掏出一個臟兮兮的小陶罐,用枯枝般的手指蘸了里面黑紅色的、散發著刺鼻腥臭的粘稠液體——不知是雞血還是朱砂混合的符水。她口中念念有詞,渾濁的眼睛死死鎖定陳巧兒,那眼神如同淬毒的鉤子。
“妖孽!還不現形!”神婆一聲凄厲的尖嘯,枯瘦的手臂爆發出與年齡不符的力量,猛地將那一大團腥臭粘膩的符水,狠狠朝陳巧兒臉上甩來!
太快了!太近了!
陳巧兒只來得及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冰涼的、帶著濃烈鐵銹和腐敗氣味的粘稠液體,“啪”的一聲,大半糊在了她的左側臉頰和脖頸上,順著衣領滑下去,帶來一陣令人作嘔的滑膩觸感。剩余的濺射開,星星點點落在她粗糙的麻布衣襟上,如同骯臟的血淚。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看!妖孽被神婆的法水打中了!”李麻子亢奮地尖叫起來,像是看到了最確鑿的證據。
“他怕神婆的法水!”
“真是邪物!燒死他!”
人群徹底瘋狂了,最后一絲顧慮也被這污穢的“標記”擊碎。幾個壯漢怒吼著,揮舞著繩索和農具,像真正的捕獵者一樣,兇猛地撲了上來!粗糙的麻繩帶著土腥味,瞬間纏繞上陳巧兒的手臂和肩膀,巨大的力量勒得她骨頭生疼,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