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澤縣
群山環抱,富屯溪穿城而過。
五代十國時期,大部分時間屬于閩國建州,當時叫洋寧鎮,后周顯德五年(958年)改稱財演鎮。
閩國滅亡后,南唐曾統治該地區,仍延續相關建制。
縣城不大,騎電動車繞城一周不過半個時辰,外賣小哥沈墨騎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手電動車,剛送完一單奶茶,褲腿還沾著山間公路的泥點,手機就又彈出新訂單——城郊養老院,三份燉盅。
深秋的風帶著涼意,吹得沈墨縮了縮脖子。
他今年二十八,高中學歷,在大城市打了幾年工沒混出模樣,回到老家縣城送外賣,每月掙著剛夠糊口的錢,住著月租三百的老城區閣樓,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用他自已的話說:“活了快三十年,不如狗舒坦,狗還不用操心房租和下個月的社保。”
傍晚回到閣樓,沈墨癱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隨手扯過枕邊一個褪色的藍布包。
包里裹著一本線裝族譜,紙頁泛黃發脆,是爺爺臨終前親手交給他的,再三叮囑:“咱沈家是五代名人之后,這族譜不能丟,往后日子再難,也得記得先祖的風骨。”
那時沈墨只當是老人的念想,沒太在意,直到上個月閣樓漏雨,他翻出來晾曬,才第一次認真翻看。
族譜最開篇,用小楷工工整整寫著先祖沈硯之的名字,下面洋洋灑灑數千字,記載著他得《五代秘藏記》、啟會稽山秘藏、獻寶濟民、官至國子監博士的傳奇,字里行間記是榮光。
“沈硯之……”
沈墨指尖撫過模糊的字跡,自嘲地笑了笑。
“先祖是名記天下的博士,我是記城跑的外賣員,這差距,比光澤到汴京還遠。”
他想起族譜里寫的“保境安民,藏寶俟興”,再看看自已眼下的日子,頓覺荒唐。
先祖藏的是金珠玉帛、古籍兵甲,他藏的是皺巴巴的外賣單和下個月的房租欠條;先祖面對的是亂世烽煙、藩鎮割據,他面對的是顧客催單的電話和電動車沒電的窘迫。
晚飯是樓下便利店買的特價飯團,就著自來水咽下去。
沈墨又翻開族譜,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族譜里說沈硯之“青衫儒雅,心懷蒼生”,說他與虞清禾“共校古籍,傳續文脈”,還附了一首先祖當年在越州州學寫的詩:“雨歇山青見遠峰,書聲繞屋意無窮。莫言亂世無安處,心有家國便有風。”
“心有家國便有風……”
沈墨喃喃念著,只覺得眼眶發燙。
他想起小時侯,爺爺常說先祖如何堅守道義,如何讓亂世文脈得以延續,那時他聽不懂,只覺得是遙遠的故事。
可如今,在這逼仄的閣樓里,面對著這本跨越千年的族譜,他忽然讀懂了爺爺的期許——不是讓他重現先祖的榮光,而是讓他守住那份“不認輸、有擔當”的風骨。
送外賣的日子依舊忙碌。
清晨五點起床,晚上十點收工,風里來雨里去,偶爾還會遇到顧客刁難、平臺罰款。
有一次,他送一份加急的退燒藥到山區村里,山路崎嶇,電動車半路爆胎,他硬是背著外賣箱步行了三公里,趕到時渾身是汗,顧客卻嫌晚了,給了個差評,平臺扣了他五十塊錢。
回到閣樓,沈墨氣得想摔手機,可看到枕邊的族譜,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想起族譜里寫的,沈硯之當年整理古籍,遇到殘卷斷簡,往往要耗費數月時間辨識修補,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先祖能在亂世里守著文脈不放棄,我這點委屈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