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打草驚蛇”的策略,如同持續不斷的、沉悶的擂鼓聲,重重敲擊在臺北市的上空,也清晰地傳入了身處風暴中心的蔡孝乾(“張先生”)耳中。街頭巷尾驟然增多的巡邏隊、路口不時出現的臨時檢查點、以及公共場所那些目光銳利的陌生面孔,都像一根根無形的針,刺向他那因奢靡生活和潛在危機而早已不再堅韌的神經。
他確實感受到了壓力,一種不同于以往、更加具體和無處不在的壓迫感。多年地下工作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環境的變化絕非偶然,很可能是沖著他來的,或者至少,他已經被籠罩在了一張正在收緊的大網之中。
在這種壓力下,蔡孝乾做出了一些應對。他并非毫無警覺的庸才,殘存的職業本能促使他采取了一些措施,試圖降低風險:
減少公開露面:他明顯減少了前往“百樂門”等過于招搖的娛樂場所的頻率,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應酬也被推掉。外出時,他更多地選擇乘坐封閉性更好的轎車,而非顯眼的黃包車。
加強行動隱蔽性:與下線的接頭,他變得更加謹慎。接頭地點選擇得更加偏僻、多變,時間也更傾向于選擇人流量稀少的深夜或清晨。接頭過程力求簡短,有時甚至只是擦肩而過的瞬間信息傳遞。
審視周邊環境:他外出時,會更加留意是否有人跟蹤,偶爾會突然改變路線或進入商店以觀察身后。對于住所附近的陌生車輛和人員,他也多了一份警惕。
從表面看,這些行為顯示出他具備一定的反偵察意識和應對能力。如果他能將這種謹慎貫徹到底,徹底轉入深度潛伏,或許還能爭取到一絲喘息之機。
然而,谷正文的心理畫像精準地捕捉到了他性格中的致命缺陷——自負與僥幸心理。正是這兩點,使得他的“應對”充滿了巨大的隱患,甚至可以說是致命的錯誤。
蔡孝乾的“謹慎”是有限度的,是建立在“自己能夠掌控局面”的盲目自信之上的。他內心深處并不相信敵人已經掌握了確鑿證據,或者認為憑借自己的經驗和能力,足以在敵人的監視下完成關鍵任務。他低估了谷正文的決心和手段,高估了自己的運氣和能耐。
因此,他的“應對”呈現出一種矛盾而危險的狀態:
核心工作未停:他并未完全停止地下活動。重要的會議、情報傳遞、經費交接等核心工作,在他看來仍是“必要”的,他自信能夠通過“更隱蔽”的方式完成。這種不愿放棄“業務”的心態,恰恰暴露了他對危險程度的誤判和對自身能力的過度自信。
生活習氣難改:盡管減少了去最頂級的場所,但他依然維持著遠超普通潛伏人員的高消費水平,只是轉移到了相對不那么顯眼但依然奢華的地方。他對物質享受的依賴,使得他難以真正做到“清苦”和“低調”,這繼續為他留下致命的線索。
僥幸心理作祟:他可能將increased的巡邏和檢查視為常規的戒嚴升級,而非針對性的搜捕前奏。他告訴自己,只要更加小心,就能避開風險。這種僥幸心理,麻痹了他的警惕性,使他無法做出壯士斷腕般的徹底隱匿的決斷。
因此,蔡孝乾的“應對”,在谷正文眼中,可能恰恰印證了其“大魚”的身份和正在承受壓力的狀態,甚至可能因為其“更隱蔽”的活動方式,反而為保密局的監控提供了新的、更清晰的線索。他就像一只被驚擾的兔子,雖然開始躲藏,但奔跑的軌跡反而更容易被獵人捕捉。
這些發生在暗處的博弈與應對,其細節我們(吳石、聶曦)自然無法悉知。但通過我們自身感受到的、日益緊張的外部環境,以及通過隱秘渠道傳來的、關于蔡孝乾系統活動似乎并未完全停止的模糊信息,我們得出了與谷正文相似的、卻更加令我們焦慮的判斷。
“他還在活動……”書房內,老師吳石在聽到一些零碎信息后,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憤怒,“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沒有完全靜默!他這是……這是在玩火自焚!會害死所有人的!”
我們深知,蔡孝乾這種“有限度”的應對,非但不能避險,反而可能加速災難的來臨。他每一次“成功”的隱蔽活動,都可能是在為敵人提供更精確的定位。
“老師,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準備了。”我聲音低沉,“蔡孝乾這艘船,沉沒只是時間問題。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在船沉時,盡量減小波及范圍,并確保‘火種’(朱諶之同志和情報)的安全。”
“沒錯。”老師目光決然,“再次確認我們的緊急預案。一旦得到蔡孝乾被捕的確切消息,我們必須第一時間啟動最終方案,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嘗試保住朱楓同志!”
“是!”
我們如同站在即將潰堤的河岸上,眼睜睜看著上游的洪水不斷上漲,而堤壩上卻還有人在徒勞地試圖用沙包修補裂縫。蔡孝乾的“應對”,在我們看來,不是希望,而是絕望的倒計時。下一步,驚濤駭浪,恐將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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