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的心理畫像,如同一盞探照燈,精準地鎖定了蔡孝乾(“張先生”)性格中的致命弱點——自負、貪圖享樂、心存僥幸。基于這份精準的判斷,谷正文不再滿足于被動的監視與等待,他決定主動出擊,采取一種更為精巧也更具壓迫感的策略——打草驚蛇。他意圖不再僅僅是觀察獵物的行為,而是要主動干預獵物的心理,迫使其在壓力下犯錯,從而加速其暴露的進程。
策略的核心在于“制造可控的緊張”。谷正文下令,在不直接針對蔡孝乾本人、避免正面沖突的前提下,在他經常活動的核心區域——如他居住的高檔公寓附近、他常光顧的“百樂門”舞廳、幾家高級餐館所在的街區——顯著增加公開的治安管控力度。
命令被迅速執行。幾天之內,蔡孝乾及其周圍人明顯感覺到環境的變化:
巡邏密度增加:原本只是偶爾出現的警察巡邏隊,變得頻繁起來,尤其是在夜間,整齊的皮靴聲和手電光柱不時劃過寂靜的街道。
臨檢卡點增多:在他寓所通往幾個主要娛樂場所的必經之路上,設置了臨時檢查點,警察和便衣人員會對過往車輛和可疑行人進行隨機盤查,雖然態度不算惡劣,但程序一絲不茍。
公共場所的“關注”:在他常去的舞廳、餐廳門口,明顯多了些目光銳利、四處打量的人,他們雖不直接干涉客人,但其存在本身就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
這些舉措,表面上是為了“強化治安,打擊宵小”,符合當前戒嚴的總體氛圍,不會讓蔡孝乾立刻意識到是針對他個人的抓捕行動。但其實際效果,卻是持續不斷地、像背景噪音一樣刺激著他本已緊張的神經。
谷正文的算計十分毒辣:對于一個依賴秘密活動、內心又存有僥幸心理的人來說,這種環境的變化會不斷放大其內心的不安全感。每一次看到巡邏隊,每一次經過檢查點,都會在他心里敲響一次警鐘,提醒他危險近在咫尺。這種持續的低強度壓力,會消耗他的精力,加劇他的焦慮,很可能促使他做出不理智的決定——比如,急于轉移重要物品、倉促與下線聯系、或者在接頭時表現出過度的緊張從而暴露破綻。
這一策略的變化,雖然目標并非我們,但其制造的肅殺氛圍,如同不斷降低的氣壓,影響了整個臺北城,自然也波及到了深度蟄伏中的我們(吳石、聶曦)。
王碧奎老師在一次不得已的外出采購后,匆匆回到寓所,臉色微白地對老師說:“虞薰,外面街上巡查的警察和當兵的好像多了不少,幾個路口都設了卡子,盤問得也比以前細了。”她雖不知內情,但本能地感到不安。
幾乎同時,我也從參謀本部一些同僚的閑聊中聽到類似議論,抱怨近來市區巡邏加強,出行不便云云。
這些信息匯總到老師吳石這里,他立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巡邏加強?臨檢增多?”書房內,老師眉頭緊鎖,沉吟道,“這不像普通的戒嚴升級。時間和地點……太有針對性了。谷正文這是在‘敲山震虎’啊!”他瞬間洞悉了谷正文的意圖。
“老師,他是想用這種高壓環境,逼蔡孝乾自亂陣腳?”我立刻反應過來。
“沒錯!”老師重重地點頭,眼中憂色更濃,“這是攻心計的延續,而且更直接、更咄咄逼人!蔡孝乾現在如同驚弓之鳥,周圍環境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他無限放大。在這種持續的壓力下,以他現在的心理狀態,很難保持絕對的冷靜和理智。他很可能……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和行動!”
我們都能預見到那可怕的后果:一旦蔡孝乾在壓力下倉促行動,無論是轉移、銷毀證據還是緊急聯絡,都可能落入谷正文精心布置的陷阱,導致瞬間的全面崩潰。
“我們的處境也更危險了。”老師沉聲道,“這種全城性的緊張氣氛,會使得任何非常規的行動都變得更加顯眼。朱楓同志現在的任何移動,風險都會成倍增加!”
“我們必須再次警告她!”我急切道。
“來不及了,也不能再冒險進行任何主動聯絡了!”老師果斷搖頭,臉色凝重得可怕,“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繼續蟄伏,比之前更深、更靜!如同巨石沉入海底,無論海面如何波濤洶涌,絕不露頭!同時,做好最壞的準備……”
老師沒有說下去,但我們都明白“最壞的準備”意味著什么。寓所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充滿了悲壯的氣息。
谷正文的“打草驚蛇”之策,如同一面不斷收緊的羅網,不僅針對著蔡孝乾這只“驚蛇”,也將整個臺北的地下斗爭環境推向了一個更加危險、更加壓抑的境地。下一步,就看那條“蛇”,在越來越響的“鑼聲”中,會如何掙扎,又會將多少人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風暴來臨前的壓抑,已令人窒息。
喜歡夢回沉默的榮耀請大家收藏:()夢回沉默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