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密談中勾勒出的敵軍戰略重心可能南移的輪廓,如同一幅懸在眼前的巨大戰略拼圖,驅動著我和老師吳石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以更加專注、更有針對性的方式,從浩如煙海的日常信息中,搜尋著能夠驗證或修正這一判斷的每一塊碎片。參謀本部的工作,寓所內的分析,都圍繞著這個核心議題悄然展開。我們如同最耐心的考古學家,在敵人無意識留下的痕跡中,探尋著其真實的意圖。
然而,就在這高度緊張、全神貫注于戰略博弈的時刻,生活本身,卻以其最樸素也最無法抗拒的方式,插入了進來,用一場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將我們從宏大的敘事拉回到最具體、最揪心的現實。
那是初冬的一個傍晚,臺北的天空陰沉,飄著冰冷的細雨。我(聶曦)剛隨老師從參謀本部回到寓所,空氣中還帶著室外的寒意。王碧奎老師迎上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
“虞薰,聶曦,你們回來了。”她聲音有些急促,“小薇下午從學堂回來就說頭疼,剛才量了體溫,有些發熱,我讓她先睡下了。”
老師聞言,眉頭微蹙,但并未太過在意,只當是尋常的孩童感冒。“天氣轉冷,孩子難免著涼。讓她多喝些熱水,好好休息便是。”他邊說邊脫下外套,準備像往常一樣先進入書房處理帶回的文件。
王碧奎老師點點頭,但眼神中的擔憂并未散去。她轉身去廚房準備姜茶。
然而,情況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入夜后,小薇的體溫非但沒有下降,反而迅速攀升。晚上九點多,王碧奎老師焦急地敲響了書房的門:“虞薰!你快來看看小薇!她燒得厲害,渾身滾燙,開始說明話了!”
我和老師立刻起身來到孩子們的臥室。只見小薇躺在小床上,臉頰燒得通紅,呼吸急促,嘴唇干裂,原本明亮的大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因不適而微微顫抖,口中不時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幼女小蘭被姐姐的樣子嚇到,躲在母親身后,怯生生地看著。
老師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頭,那灼熱的溫度讓他的臉色瞬間變了。他俯下身,輕聲呼喚:“小薇?小薇?爸爸在這里,能聽見爸爸說話嗎?”
小薇似乎有所感應,微微睜了睜眼,眼神渙散,喃喃地叫了一聲“爸爸……難受……”,隨即又陷入昏睡。
“怎么燒得這么厲害!”老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轉向王碧奎老師,“藥吃了嗎?”
“吃了家里備的退燒藥,但好像沒什么效果。”王碧奎老師的聲音帶著哭腔,“這燒退不下去,我真怕……”
“別慌!”老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和淅淅瀝瀝的冷雨,又看了看懷中痛苦呻吟的女兒,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此刻送醫,意味著要在深夜冒雨出行,動靜太大,極易引起寓所外監視者的注意,甚至可能帶來不必要的盤查和風險。但女兒的病情顯然不能耽擱。
“聶曦,”老師迅速做出決斷,語氣果斷,“你立刻去請李大夫!記住,從后門走,繞小路,盡量避開耳目。就說家中老人急病,務必請他出診一趟!”李大夫是一位與老師有舊、醫術可靠且口風甚嚴的老中醫,住在幾條街外。
“是!老師!”我毫不遲疑,立刻披上外衣,從廚房的后門悄無聲息地滑入夜色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請到醫生。
雨夜的路泥濘難行,我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在昏暗的小巷中快速穿行,心中焦急如焚。一方面擔憂著小薇的病情,另一方面也警惕著可能存在的跟蹤。所幸,一路并未發現異常。我敲開李大夫的家門,簡短說明情況(只說是吳次長家中有老人突發急癥),李大夫二話不說,提起藥箱便隨我出門。
我們沿著原路返回,從后門悄悄進入寓所。李大夫被直接引到小薇的床邊。他仔細地為小薇診脈,查看舌苔,詢問發病過程,臉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