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精心策劃的心理攻勢,如同持續不斷的酸液,日夜侵蝕著蔡孝乾(“張先生”)那早已搖搖欲墜的心理堤壩。在經歷了鐵證如山的震懾、隔離審訊的猜忌、獨囚之夜的恐懼煎熬,以及谷正文那番直擊其貪生怕死、留戀奢華弱點的“攻心閑聊”之后,蔡孝乾的精神世界已瀕臨全面崩潰的邊緣。求生本能和對過往紙醉金迷生活的眷戀,如同兩條毒蛇,死死纏住了他殘存的意志,將他的信仰和忠誠絞得粉碎。
谷正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決定性的轉折點。他知道,是時候放下最后一根稻草,壓垮這頭已經跪倒在地的駱駝了。他沒有再安排高壓審訊,而是選擇了一個看似更“溫和”、實則更致命的方式——單獨“懇談”。
這天下午,蔡孝乾被帶到了另一間布置相對簡單、甚至有一扇能透進些許陽光的窗戶的房間。房間里沒有審訊桌,只有兩張相對擺放的沙發和一張茶幾,茶幾上放著一壺熱茶和兩個茶杯。谷正文沒有穿制服,而是一身便裝,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神情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誠懇”。
這種環境的變化,讓早已習慣審訊室陰森恐怖的蔡孝乾,感到一絲錯愕和不安,但也隱隱生出一絲扭曲的希望——或許,事情真有轉機?
“蔡先生,請坐。”谷正文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語氣平和,親自倒了一杯茶,推到蔡孝乾面前,“今天我們不開堂,不錄口供,就是隨便聊聊。”
蔡孝乾忐忑不安地坐下,雙手緊握,不敢去碰那杯茶。他低著頭,不敢看谷正文的眼睛。
谷正文也不在意,呷了一口茶,仿佛拉家常般說道:“人這一輩子,圖個什么呢?說到底,不過是求個安穩,求個舒坦。蔡先生你是見過大世面、享受過富貴的人,應該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硬扛著,把命丟了,值得嗎?”
蔡孝乾身體一顫,嘴唇哆嗦著,依舊沉默。
谷正文繼續緩緩道:“你的情況,我們都清楚。硬要說你是什么十惡不赦的重犯,倒也未必。你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各為其主罷了。如今形勢比人強,繼續為那個已經自身難保的‘主’賣命,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牽連家人,何苦來哉?”
“家人”二字,像一根針,狠狠刺中了蔡孝乾心中最柔軟、也最恐懼的地方。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驚恐。
谷正文捕捉到了這一變化,語氣更加“推心置腹”:“我谷某人做事,向來講究分寸。對于愿意合作、戴罪立功的人,我們絕不會趕盡殺絕。相反,我們會給他一條生路,甚至……一條還能繼續過好日子的路。”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充滿了誘惑力:“蔡先生,只要你愿意合作,把一些……嗯,對我們有用、但對你那個組織來說或許已經無關緊要的信息,提供出來。我不僅可以保證你的生命安全,還可以幫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一筆足夠你后半生衣食無憂的安家費,甚至……幫你和你的家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是繼續在牢里等死,還是拿著錢遠走高飛,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這個選擇,不難做吧?”
這番赤裸裸的利誘,如同一劑猛烈的迷幻藥,瞬間擊潰了蔡孝乾最后的心理防線。求生的欲望、對自由的渴望、對奢華生活的懷念,以及對家人安危的恐懼,徹底壓倒了他心中那點早已風雨飄搖的忠誠和恥辱感。
他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臉色慘白,汗如雨下,雙手劇烈顫抖,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仿佛溺水者在做最后的掙扎。良久,他終于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嘶啞地擠出一句話:“你……你說的……當真?”
谷正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但臉上依舊保持著“誠懇”:“我谷正文,言出必行。只要你拿出誠意,我保你平安富貴。”
蔡孝乾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沙發里,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這淚水,是絕望,是恐懼,也是屈辱和背叛的痛苦。但最終,求生的本能占據了絕對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