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石被捕的消息,如同一聲猝不及防的驚雷,不僅震動了臺北的軍政界,更將那座曾經溫馨寧靜的寓所,瞬間擊入了絕望與恐慌的深淵。當保密局的黑轎車在黎明前的夜色中載著吳石絕塵而去,留下的,是一個被生生撕裂的家,以及彌漫在每個角落、令人窒息的悲痛。
寓所內的悲慟
妻子王碧奎在丈夫被帶走后,強撐著的堅強瞬間崩塌。她癱坐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無聲地洶涌而下。她沒有嚎啕大哭,只是肩膀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死死捂住嘴,壓抑著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悲鳴。腦海中反復回放著丈夫最后那個平靜卻訣別的眼神,那個輕輕整理并不存在的軍帽的動作,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復切割。恐懼、擔憂、無助、以及一種天塌地陷般的絕望,將她緊緊包裹。她知道,丈夫這一去,兇多吉少。保密局那個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如登天。
孩子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大女兒已經懂事,躲在房間里偷偷哭泣,小兒子尚且年幼,懵懂地感受到家中可怕的氣氛,抱著母親的腿,睜著驚恐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問:“媽媽,爸爸去哪里了?那些壞人為什么把爸爸帶走了?”
往日充滿歡聲笑語的寓所,此刻死寂得可怕。窗簾緊閉,隔絕了外面的陽光,也仿佛隔絕了所有的希望。空氣中彌漫著淚水的咸澀和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哀傷。王碧奎掙扎著起身,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這個家還需要她來支撐。她強忍著悲痛,安撫受驚的孩子,應對聞訊趕來、或真心關懷或打探虛實的親友鄰居,但每一句安慰的話語,每一個同情的眼神,都像針一樣扎在她的心上。
不速之客與無聲的安慰
就在這愁云慘淡的時刻,寓所的門鈴再次被敲響。王碧奎的心猛地一縮,以為是保密局的人又來了。她顫抖著打開門,卻看到站在門口的,是雙眼布滿血絲、臉色凝重如鐵的陳寶倉。
“寶倉兄……”王碧奎哽咽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陳寶倉沒有說話,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側身進了屋,反手輕輕關上門。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凌亂的客廳、王碧奎紅腫的雙眼和孩子們驚恐不安的神情,心中如同被巨石碾過,痛楚難當。
“碧奎,弟妹……你要撐住。”陳寶倉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他無法說出“沒事的”這種蒼白的安慰,因為誰都清楚,事情已經糟糕到無以復加。
王碧奎的淚水再次涌出,她搖著頭,聲音破碎:“寶倉兄,虞薰他……他們怎么能……他是什么樣的人,您最清楚啊!”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冤屈和絕望。
陳寶倉重重地嘆了口氣,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保密局的徒勞抗爭,想起了毛人鳳那冰冷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憤怒和挫敗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但他知道,此刻在王碧奎面前,他必須保持冷靜。
“我知道,我都知道。”陳寶倉的聲音壓抑著情緒,“虞薰的為人,天日可鑒!這一定是……是天大的誤會!或者是……有人陷害!”他無法說得更多,只能給予這種模糊的、卻也是他內心真實想法的支持。
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問:“他們……有沒有留下什么話?或者,有沒有帶走什么東西?”他試圖尋找一絲線索,哪怕只是心理上的慰藉。
王碧奎茫然地搖頭:“沒有……他們什么都沒說,就那么把他帶走了……虞薰他只說……說要我照顧好孩子……”說到這里,她再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陳寶倉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飽經風霜的石雕。他能感受到這個家庭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卻發現自己如此無力。任何言語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都顯得蒼白。他只能默默地陪伴,用自己沉痛的存在,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支持和理解。
童言無忌與善意的謊言
就在這時,小兒子似乎認出了這位常來的陳伯伯,掙脫開保姆的手,跑過來抱住陳寶倉的腿,仰起小臉,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問道:“陳伯伯,爸爸什么時候回家呀?我想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