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審訊室,燈光慘白,墻壁冰冷。李宏偉戴著手銬,坐在固定的鐵椅子上,仿佛一夜之間被抽干了所有精氣神,只有偶爾抬起的眼睛里,還殘留著一絲不甘和混濁的戾氣。
門開了,王建軍拿著一份文件走進來,坐在他對面。常規(guī)的姓名、年齡等基本信息問詢后,審訊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李宏偉,”王建軍放下筆,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后悔嗎?”
李宏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后悔?成王敗寇,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怪我當初不夠狠,在廠區(qū)的時候,就該直接弄死陳山河那個小雜種!”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但更多的是一種大勢已去的無力。
“你怪陳山河,怪手下背叛,怪保護傘不力,”王建軍的聲音沉穩(wěn),卻像錘子一樣敲在李宏偉心上,“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自身走錯了路,觸犯了法律,踐踏了底線,誰會動你?又能有誰動得了你?”
李宏偉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愿接話。
王建軍也不著急,繼續(xù)道:“你以為你混的是江湖,講的是義氣。可你看看,你所謂的江湖,是走私販私,是開賭場害得人家破人亡,是放高利貸逼得人走投無路,是綁架傷人!你手下那些兄弟,跟你講的是義氣,還是錢和勢?”
李宏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宋老六在的時候,你和他斗;我打掉宋老六,你想著吞并他的地盤;陳山河崛起,你又視他為眼中釘。”王建軍的話語如同解剖刀,一層層剝開李宏偉的內(nèi)心,“你心里裝的,從來不是兄弟,不是道義,只有你自己的貪婪和野心。你所依仗的,也不是什么江湖規(guī)矩,是暴力,是金錢,是那張你以為牢不可破的關(guān)系網(wǎng)。”
“別說了!”李宏偉猛地轉(zhuǎn)過頭,赤紅的眼睛瞪著王建軍,呼吸急促,“你懂什么?!在這個世道上混,不狠不黑,能站得住腳嗎?!我李宏偉能有今天,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然后呢?”王建軍反問,眼神銳利如刀,“站住腳之后呢?是帶著兄弟們走正道,還是在這條黑路上越走越遠,直到再也回不了頭?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就是你選擇的那條路的終點。”
李宏偉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發(fā)不出聲音。王建軍的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內(nèi)心深處一直不愿正視的某些東西。他想起最初出來混時,也許只是想不受欺負,想賺點錢過好日子,是什么時候開始,欲望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再也停不下來了呢?
審訊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李宏偉粗重的呼吸聲。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渙散地望著天花板慘白的燈光,那強撐著的兇悍外殼,正在一點點碎裂,露出內(nèi)里的空虛和茫然。
王建軍知道,有些種子已經(jīng)種下。他不再多說,拿起文件站起身。
“法律會給你一個公正的審判。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了審訊室,留下李宏偉一個人,在無盡的悔恨、不甘和逐漸清晰的、對自身命運的恐懼中,慢慢咀嚼著這遲來的“對話”。這對話,沒有勝利者的炫耀,只有執(zhí)法者對迷途者的詰問,以及一個時代梟雄在落幕時,無法回避的靈魂拷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