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他媽想啊?
斌子壓低了聲音:“跟我們走吧,霍娃子。出去闖闖!城里錢好掙!你看我倆,才出去多久?”
我心猛地一跳:“出去?我能干啥?要文化沒文化,要技術沒技術。”
“有力氣和膽子就行!”斌子拍著胸脯,“哥們兒還能坑你?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掙了錢,給你家蓋個大瓦房,再給你娶個城里妞!那城里妞身上可香了,沒一點土汗味!”
泥鰍也湊過來,小眼睛里閃著精光:“就是!在這破地方有啥前途?種一年地,不夠交公糧的。出去見見世面,機會多的是。”
我心跳得厲害。
窮怕了,也打心底里不想當農(nóng)民。他們的邀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在我眼前晃。“我。。。。。。我得跟我爹商量商量。。。。。。”我猶豫著。
“商量個屁!”斌子一瞪眼,“你爹能讓你去?老老實實種地才是正經(jīng)。想改變命運,得靠自己闖!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那晚,我躺在涼床上,翻來覆去一宿沒睡。窗外的知了還在叫,斌子和泥鰍的話在我腦子里反復響。小轎車、電視機、的確良襯衫、過濾嘴香煙。。。。。。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最終壓倒了對我爹的恐懼和對未知的忐忑。
天蒙蒙亮,我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把我娘偷偷攢給我娶媳婦的十幾塊錢揣進兜里。我想了想,又抽出一大半放回去,只拿了幾塊錢,然后留了張歪歪扭扭的字條:“爹,娘,我出去闖闖,掙了錢就回來給你們蓋房子。”做完這些之后,我偷偷摸摸地溜出家門,像做賊一樣跑到村口。
斌子和泥鰍已經(jīng)等在吉普車旁了。
“這就對了!走!”斌子大笑著一拍我后背,把我塞進吉普車后座。
車子發(fā)動,顛簸著駛離吳家屯。
我看著窗外熟悉的土路、莊稼地、破房子越來越遠,心里既有逃離的興奮,也有背井離鄉(xiāng)的恐慌。
吉普車開了兩天一夜,中途在路邊的“大車店”睡了一晚,中午吃飯都是下館子,我雖然暈車,但還是樂此不疲。
越往北走,地勢越平坦,村莊越密集,柏油馬路也出現(xiàn)了。
我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北京城。
那城墻,那么高!
那樓房,那么多!
街上的人都穿著時髦,自行車流望不到頭。各種聲響、氣味、色彩撲面而來,把我這個鄉(xiāng)巴佬徹底淹沒了。我緊緊抓著車座,眼睛不夠用,看什么都新鮮。路過一棟大樓時,我甚至看到有個女人在窗戶邊晾衣服,嚇得我趕緊低頭。。。。。。咋能不拉窗簾呢?在村里子亂看,可是要被剜眼珠子的!
斌子和泥鰍看著我土包子進城的模樣,笑得前仰后合。
車子最終拐進一條胡同,停在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四合院門前。朱紅大門,門口兩個石墩子,看著就氣派。
泥鰍上前敲敲門,有節(jié)奏地敲了幾下。門開了一條縫,里面露出半張臉,警惕地打量了一下,看到是斌子和泥鰍,才把門打開。
進去是個院子,方磚墁地,角落里種著棵石榴樹,結(jié)著果。正房廂房都關著門,靜悄悄的。
一個干巴瘦的老頭從正房走出來,穿著灰色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盤著兩個油光锃亮的核桃。他眼睛不大,但看人的時候,像針一樣,能扎進你肉里。
“黃爺,人帶來了。”泥鰍恭敬地說。
斌子推了我一把:“叫黃爺。”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笨拙地學著電視里的樣子鞠了個躬:“黃。。。。。。黃爺好。”
黃爺沒應聲,上下打量我,那眼神像是在估量一件東西的價值。“底子干凈?”他問,聲音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