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的窩棚里,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一盞馬燈懸掛在中央梁上,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圍在粗糙木桌旁的一張張面孔。獨立第一大隊連級以上軍事主官,以及徐政委、老趙、李秀才等核心人員悉數到場。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燈芯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壓抑著每個人的神經。
凌云站在桌前,雙手撐在攤開的地圖上,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的臉色在跳動的光影下顯得有些憔悴,但眼神卻銳利依舊,甚至比平時更加深邃,仿佛要將所有紛亂的信息吸入其中,淬煉出唯一的真相。
“情況,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凌云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黑田武史調集了重炮和毒氣,內部還有‘魑魅’潛伏,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還有兩天。”
他頓了頓,讓這殘酷的現實再次重重砸在每個人心上。
“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我們必須冷靜下來,把敵人的意圖、兵力、動向,一寸寸地掰開、揉碎,看清楚!只有看清楚了,我們才能找到活下去的路!”他的目光轉向老趙,“老趙,你先說,外圍偵察到的最新情況。”
老趙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向幾個關鍵位置,語氣快速而沉穩:“大隊長,政委,各位。根據我們偵察排和各哨位最新回報,可以確認以下幾點:”
“第一,日軍主力,確系為獨立混成第XX旅團下轄之竹內、小林兩個步兵大隊,均已抵達我根據地外圍預定攻擊位置。竹內大隊在北,位于黑風嶺、野狼峪一線;小林大隊在東,卡住了出山的咽喉要道老鴉口。其兵力集結已完成,并未進行大規模土木作業,說明他們不打算長期圍困,追求的是一擊必殺。”
“第二,關于重炮。我們的人在老鴉口東南方向約十里外的馬蹄洼,發現了異常。那里地形隱蔽,有大量新鮮車轍印,深度符合牽引式重炮特征。夜間能聽到隱約的金屬碰撞和騾馬嘶鳴,但敵人警戒極嚴,無法抵近確認具體型號和數量。初步判斷,至少是一個中隊規模的野炮或山炮。”
“第三,毒氣部隊。目前尚未發現明確集結地,但青石鎮內線再次確認,有裝載特殊標志木箱的車輛進入兵站。結合黑田在華北使用毒氣的記錄,其配備毒氣彈的可能性超過九成。”
“第四,也是目前最麻煩的一點,”老趙的眉頭緊緊鎖起,“日軍一改之前多路試探的風格,收縮得非常堅決,行動異常統一。我們的偵察小隊嘗試進行騷擾和誘敵,對方基本不予理會,小股部隊后撤,主力巋然不動。這感覺……就像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底牌,耐心地等著最后時刻,把所有的力量一次性壓上來。”
老趙的話音落下,窩棚里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敵人兵力、裝備、決心都遠超以往,并且戰術意圖明確,行動果決,這無疑是最糟糕的局面。
“他娘的!”劉順子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馬燈晃動,“兩個滿編大隊,重炮,毒氣!這黑田老鬼子是真看得起咱們!擺明了就是要一口吞了咱們!”
一連連長,一個原紅軍出身的老兵,悶聲道:“硬拼肯定不行。咱們就算全員戰死,也耗不光鬼子這兩個大隊。關鍵是那重炮和毒氣,咱們的工事和坑道,在重炮面前就是紙糊的,毒氣更是沒辦法防!”
“能不能集中力量,先敲掉他的炮兵?”三連長提出設想,“只要打掉炮兵,咱們就能依托工事和地形跟他的步兵周旋!”
老趙立刻搖頭:“難!馬蹄洼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鬼子必然重兵布防。我們就算集中全部力量強攻,且不說能不能攻下來,自身必然損失慘重,而且會完全暴露在黑田預設的主攻方向下,正中其圍點打援之計。”
李秀才扶了扶眼鏡,補充了他從情報角度分析的結果:“從黑田過往的戰例看,此人極其謹慎,尤其重視保護其技術兵種。他敢把炮兵擺在明處,就一定布置了足夠的反制力量。而且……我們內部還有‘魑魅’,大規模部隊調動,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討論陷入了僵局。硬拼是死路,主動出擊風險極高且勝算渺茫,固守待援更是癡人說夢——主力遠在百里之外,根本來不及救援。
一種無力感和焦躁開始在空氣中彌漫。敵人像一頭武裝到牙齒、并且熟知獵人陷阱的猛獸,堵住了所有出口,只等著最后撲殺的時刻。
徐政委一直沉默地聽著,這時緩緩開口,將問題引向了更深的層次:“同志們,我們現在不僅要分析敵人的軍事部署,更要判斷黑田的核心戰略意圖。他搞出這么大陣仗,目標真的僅僅是我們獨立第一大隊這幾百號人嗎?”
他目光掃視眾人:“我認為,黑田此舉,有更深的圖謀。第一,立威。我們獨立大隊連續讓他吃虧,尤其是在野狼峪,打疼了他。他需要用最酷烈的方式消滅我們,來挽回顏面,震懾其他抗日武裝。第二,試驗。他可能將我們視為新戰術、新裝備的試驗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想要通過摧毀我們這支‘標桿’部隊,沉重打擊皖東乃至整個華中抗日軍民的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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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政委的分析,讓眾人的心情更加沉重。這意味著,黑田絕不會輕易罷手,談判、妥協、甚至部分犧牲換取轉移的空間,都幾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