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黃泥塘根據地緊緊包裹。連續幾天高度緊張的對抗與反制,讓獨立第一大隊的神經如同繃緊的弓弦。指揮部窩棚里的油燈,在凌晨的寒風中搖曳不定,將凌云和徐政委的身影拉長,投在簡陋的墻壁上,顯得格外凝重。
桌上,是“幽靈”小隊不惜代價傳回的那份簡短卻重若千鈞的情報。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釘子,釘在兩人的心頭。
“重炮……毒氣……內部‘魑魅’……三日……”徐政委低聲重復著這幾個關鍵詞,聲音干澀,握著紙條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他抬眼看向凌云,眼中是難以掩飾的震驚與憂慮,“老凌,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糟糕十倍。黑田這條毒蛇,不僅要撕碎我們,還要用最狠毒的方式,將我們連根拔起,寸草不生!”
凌云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地圖上代表黃泥塘核心區域的那一小塊地方。他的臉色在跳動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里面沒有恐慌,只有冰封般的冷靜和急速盤算的銳光。
內部潛伏的“魑魅”尚未揪出,敵人的重炮和毒氣部隊卻已箭在弦上。三天,僅僅三天!這不再是之前那種可以周旋、可以反擊的掃蕩,而是一場旨在徹底毀滅的殲滅戰前奏。
“情報來源可靠嗎?”凌云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幽靈’小隊動用了一條埋得很深的暗線,代價不小。”徐政委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翻涌的心緒,“結合我們之前掌握的日軍異動和黑田的風格判斷,可信度……極高。”
就在這時,窩棚外傳來一陣急促而輕微的腳步聲。負責通訊的戰士領著老趙和李秀才,幾乎是同時闖了進來。兩人都是滿身塵土,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難以抑制的焦急。
“大隊長!政委!”老趙顧不上敬禮,語氣急促地報告,“外圍所有偵察小組都回報,日軍正在大規模收縮包圍圈!原本分散試探的小股部隊正在向后集結,至少兩個大隊的鬼子主力,正從北面和東面兩個方向,呈鉗形態勢向我核心區壓來!動作非常快,而且異常安靜,沒有像以前那樣燒殺搶掠!”
李秀才緊接著補充,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青石鎮內線也傳來緊急消息,鎮子里的鬼子兵站這兩天戒嚴了,看到有蒙著帆布的大車進去,車輪印很深,守衛增加了三倍不止!還有……還有幾個穿白大褂、戴奇怪面具的日本人出現過!”
多條情報渠道的信息相互印證,如同幾塊冰冷的拼圖,殘酷地拼湊出黑田武史即將發動的、蓄謀已久的致命一擊的全貌。
“收縮外圍,集中主力,直撲核心……這是標準的‘鐵壁合圍’戰術起手式。”凌云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勾勒出日軍可能的進攻軸線,“那蒙著帆布的重車,很可能就是重炮!穿白大褂、戴面具的……除了毒氣部隊,還能是什么?”
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窩棚里的每一個人:“黑田不是要來掃蕩,他是要來給我們做‘外科手術’,用絕對的火力和非常規手段,將我們獨立第一大隊,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掉!”
沉重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窩棚里一時間只剩下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和幾人粗重的呼吸聲。
“我們必須立刻動員!堅壁清野!疏散群眾!準備迎戰!”劉順子不知何時也聞訊趕來,聽到這里,忍不住低吼道,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迎戰?怎么迎?”徐政委相對冷靜,但語氣同樣沉重,“敵人有重炮,可以遠程摧毀我們的工事和集結地。有毒氣,可以讓我們在坑道和掩體里無處可逃。還有內鬼隨時可能泄露我們的布防和轉移路線!硬拼,正中黑田下懷,只能是全軍覆沒!”
“政委說得對。”凌云接口,他的大腦在極限壓力下飛速運轉,分析著每一個可能的方向,“我們現在就像是一個被標注了靶心的病人,而醫生手里拿著手術刀和毒藥,還知道我們身體里的每一個弱點。”
他踱到窩棚門口,掀開草簾,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遠山如黛,近樹朦朧,一片靜謐,但這靜謐之下,卻涌動著毀滅的暗流。根據地的鄉親們,此刻大多還在睡夢之中,他們對即將降臨的災難一無所知。
“山雨欲來啊……”凌云喃喃自語,夜風拂過他堅毅的臉龐,帶來一絲寒意。
短暫的沉寂后,凌云猛地轉身,眼神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決斷和銳利。
“順子!”
“到!”
“傳我命令:一、全大隊立即進入最高戰備狀態,取消一切休假,彈藥分發到個人,所有人員槍不離身!二、以連為單位,檢查并加固所有防御工事,尤其是防炮洞和防毒掩體,數量不夠的,立刻增挖!三、派出警戒哨,前出至五里外,嚴密監視敵軍動向,有情況立即鳴槍示警!”
“是!”劉順子領命,轉身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