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作為人類存在的所有基石都能被輕易撼動,像小孩無意中擾亂一條蟻道。甚至被踩死也不過是一場意外,想要做出任何改變無異于癡人說夢。這種強烈的無力感足以使多數人退卻,不去深究就不存在,大部分人只能選擇這種方式。
而像他們一樣,能面對塑造自己的那些最基礎的建筑材料,面對自己能被隨意剖開的事實而繼續前進,其實這也相當需要勇氣。
雖然現在說可能沒人相信,我佩服老陳,當然也佩服周子末。他這個樣子甚至讓我覺得有些感同身受。比起這樣,我還更情愿他跟我開那些不三不四的玩笑。
“你要不要給我一個預告,”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他說,只能先扯一些有的沒的,“你害怕的東西我一定會更害怕。”
周子末斜著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他似乎已經緩過來了一些,“只是很慘,不至于特別血腥,”他說,“我之前和你說過吧?我的妹妹。”
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那個故事,周子末的妹妹走進了一片樹林里,再也沒有出來。
他看到我有所反應,知道我想起了那件事,“我已經有幾次看到這種情況了,”他自顧自地說,“這和你聽到呼吸聲的情況差不多,我的大腦對于電信號的反應非常強烈,所以我會在進入接觸之后看到和記憶相關的東西…只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和你一起被拉進來了?!?/p>
那個時候我沒有聽懂他在暗示我什么,就讓這個信息一下子溜走了。事后回想起來才覺得恍然大悟,他已經多次透露,只是我根本沒有想到他還能做到這種事。
“我已經看見了好幾次,”他繼續說,“那個時候沒有和你說得很詳細,還以為你活不到現在。”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蔽艺f。
他笑了笑,但沒有停頓,“其實當時我在場,”他說,“我妹妹消失之后我馬上從房間里出來了,但是還是不夠快,反正沒能攔得住她?!?/p>
“然后…每次都從我從房間里出來開始,”他說,“第一次確實很崩潰,后來又見到幾次,稍微好些了。”
并沒有好多少,我想。
我不需要看很多書就知道,經歷過這種事是不可能因為重播次數多了就脫敏。我害怕恐怖片,即便是看了一次之后仍然會覺得心底發涼,甚至那些讓我恐懼的片段在再次反復播放的時候會讓我印象更加深刻,乃至于半夜還會做噩夢。
時間是可以治愈傷口的,反復撕開它顯然無助于愈合。
說實話,我其實并不想見證這個過程。我并不認為我和周子末能夠熟悉到分享人生創傷的地步。而現在我在這也不能隨便跑掉,比起尷尬,我覺得我更怕死。
周子末安靜得我有點不習慣,我只能沒話找話,問了一些關于這種幻覺的問題。他都答了,但顯然心不在焉,比起轉移注意力,他現在是聽到了第一只靴子落下的樓下鄰居,正在聚精會神地等待下一只靴子。
“如果你不想讓我看的話,”我還在盡力想要稍微活躍一下氣氛,“我可以轉過去。”
“等等?!?/p>
周子末突然說。
我還在絞盡腦汁想想在這種慘痛時刻該如何做一個有同理心的隊友時,周子末突然特別用力地攥住了我的小臂。
這一下真的好疼,我沒忍住嘶了一聲,想要去掰開他的手。但我回頭看見他在死死的盯著前方,表情非常不敢置信,我沒能掰開他的手,相反,不自覺地,我順著他的眼神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