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房子竟然是在草原上。這座房子完全就是我在電影里見到的那樣。三層小樓,落地窗擦得晶亮,整體建筑設計感十足,外骨架似乎是那種金屬質感的,一看就特別貴的樣子,與周圍的環境也非常搭配,可以直接拍張照用在雜志封面上的程度。
如果它沒出現在草原上的話,我真的會站在這里,甚至走過去欣賞一下。
這件事不是我說能解釋清楚就能解釋清楚的。目前出現的無論是自行車還是大房子都簡直荒謬絕倫,再怎么牽強附會都沒辦法把我現在的處境和這些東西聯系到一起。
時空融合又不是中美合作,相隔一個太平洋的事物出現在這里簡直太離譜了。乃至于它帶給我的比起恐懼,更像是一種無語,一種過于超出認知導致強烈反差所引發的語塞感。
徹底瘋了,我想,那座破山徹底瘋了。
我站在這棟房子前看了一會,心如止水。這里看起來太過于生活化,并不能勾起人內心深處的那種難以想象的恐懼。這里連鏈接二樓鐵樓梯的把手銹跡都那么自然,絕不是什么荒廢已久的地方,反而恰恰相反,它像一幅技巧高超的油畫,一眼就能看出作者想要展現的是充滿生活氣息的作品。
但我沒有挪動腳步,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已經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
雖然這段旅途看上去度日如年,我自覺也有了一些改變,如同剛剛初入職場兩個月的新人發現自己對工作上手了一些,處于焦慮感逐漸減退了不少的狀態。
但經驗這種動作終歸還是需要非常客觀的時間積累,我沒有時間積累,即便在高強度的鍛煉下我對恐懼稍有脫敏,等到真正需要我做出決策的時候,我又馬上會廢掉,變成只會打電話搖人的菜雞。
我現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了,甚至我不知道我上一步走的對不對。如果離開濃霧才是錯誤的怎么辦?或者離開原地就是錯誤的?我沒有百度也查不了,情況向來很糟糕,而我勉強積攢來的勇氣也即將消耗殆盡。
每當這個時候,才是絕望真正開始發芽的時候。
我一直都很喜歡疑神疑鬼,站在房子前不到一分鐘,我就感覺到一陣非常有森林氣味的風吹向我的臉和脖子。這陣風比我想象中的要涼,它似乎鉆進了我的衣服里,直接吹透了我厚厚的沖鋒衣,凍得我抖了一下。
那么一瞬間我懷疑有什么東西鉆進了我的衣服里,而那陣寒意很快就過去了,卻又有什么東西已經出現。我不得不放棄這個懷疑,轉而盯著前方。
有什么活了過來。
這種感覺像我小的時候調節收音機玩,擰動旋鈕的過程中慢慢靠近恰當的波段,人類千里之外的聲音會一點點逐漸固定下來,自沙沙聲中收聚成線,變得更加清晰動聽。
眼前的房子和樹給了我一樣的感受,它們被調節到了恰當的波段,從朦朧的死物到終于對接成功后清晰展現的畫面,從那一陣風開始,聲音、氣味,所有能被人所感受到的都變成了現實。
我聞到了真正的森林的味道,枯敗而略帶潮濕的泥土氣息,風吹過枝葉間的濃厚綠意。枝頭開始有蟲鳴和鳥的輕吟,剛剛這里明明寂靜得讓人心慌,現在所有的聲音都齊齊涌出,連我腳下樹葉碎裂聲都變得更加清晰可聞了。
剛才的一切像一幅畫,它現在正在一點一點,變作現實。
我立馬開始往后退,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我還以為自己不害怕是因為練出來了,結果只是因為我的大腦先我一步判斷出那只是“畫”,我并不會為此遭到傷害。
而現在,它開始意識到這些詭異的存在都是真的了。
恐懼緩緩地蔓延上來,像一根往脊柱關節上按的手指頭,讓我的每個骨縫都開始戰栗,連呼吸都有些顫抖。
不對勁…不對勁…
我回頭跑了幾步,面前濃厚成一堵墻的霧氣讓我實在沒辦法硬著頭皮往前沖。又轉回頭來,那棟房子越來越鮮明,越來越真實,甚至顏色都比剛才要亮了很多。
我無法形容這種感受,一個人絕對能分得清自己到底是在看電視里的海還是正站在海邊,直到剛才我還只是在看電視,而現在我卻站在了沒有任何緣由出現的海洋之中。
我確實慌了,不過這種狀態也沒有持續太久。我身后突然響起了踩過那些落葉枯枝的腳步聲,我嚇了一大跳,冷汗幾乎在那一秒就出了一背,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先把頭轉了過去。
背后竟然是周子末。
他看上去比我還要糟糕,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這副表情。他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一點血色,甚至我都能看見他的咬肌緊繃著,他不知道為什么在緊緊地咬著牙關。
他看見我,平時都會貧嘴幾句,但這次他甚至沒有和我打招呼。他看了我一眼,又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那棟房子。
“怎么了,那是什么東西?”我問他,他整個人狀態特別不對勁,讓我想到我之前聽見冷不丁聲音之后的那種應激狀態,“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