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計劃的魚餌悄無聲息地沉入水底,漣漪卻開始迅速擴散。短短兩天之內,參謀本部大樓內的氣氛變得愈發詭異。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如同蔓延的瘟疫,侵蝕著每個人的神經。
聶曦敏銳地察覺到,投向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復雜。除了徐、趙二人那毫不掩飾的審視外,更多是來自同僚的疏離、忌憚,甚至是一絲幸災樂禍。關于“聶副官正在秘密調查內部人員”的流言,如同長了翅膀,在各部門間悄然傳播,版本各異,但核心都指向他手握某種“黑材料”,正在暗中甄別“內奸”。
這天下午,聶曦去后勤處協調一批冬季軍服的調配事宜。剛走進后勤處的大辦公室,原本嘈雜的議論聲瞬間低了下去,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帶著探究、緊張,甚至是一絲敵意。幾個平時還算熟絡的軍官,也只是僵硬地點頭示意,便迅速低下頭,假裝忙碌。
后勤處的劉處長,一個向來以圓滑著稱的中年上校,親自迎了上來,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容:“哎呀,聶副官,什么風把您吹來了?快請坐,請坐!”他一邊招呼,一邊示意手下倒茶,眼神卻不時瞟向聶曦,帶著難以掩飾的揣測。
聶曦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劉處長客氣了,公務而已。這是參謀長批閱的冬季被服補充計劃,需要貴處盡快核定數量,安排調撥。”他將文件遞過去。
“好說好說!參謀長發話,我們一定優先辦理!”劉處長接過文件,看都沒看就滿口答應,隨即壓低聲音,身體前傾,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聶副官,最近……聽說您那邊有些……特別的差事?要是有什么用得著老哥的地方,盡管開口!這后勤處上上下下,一定配合調查!”
果然來了。聶曦心中明鏡似的,這是試探,也是撇清。他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特別的差事?劉處長指的是什么?我最近只是按部就班處理參謀長的日常事務,何來特別之說?”他語氣平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劉處長愣了一下,仔細觀察著聶曦的表情,似乎想判斷他是真不知情還是故作姿態。見聶曦神色坦然,不似作偽,他干笑兩聲,打了個哈哈:“啊,哈哈,可能是我聽岔了,聽岔了。聶副官別介意,最近這風聲緊,底下人瞎傳,我也是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嘛。”
“流言止于智者。”聶曦淡淡回了一句,不再糾纏此事,轉而公事公辦地討論起被服調配的具體細節,“劉處長,這批被服關乎前線將士越冬,數量和質量務必核實清楚,運輸路線也要確保安全……”
他態度專業,語氣平靜,仿佛剛才的試探從未發生過。劉處長見狀,也只好收起打探的心思,認真應對起公務來。
離開后勤處,聶曦走在回辦公室的走廊上,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后那些窺視的目光。他知道,徐、趙二人放出的風聲已經生效了。他現在在很多人眼中,成了一個手握“尚方寶劍”、身份敏感、需要小心應對的角色。這種被孤立、被戒備的處境,雖然難受,卻正是他和吳石想要的效果——將水攪渾,讓那些心里有鬼或者立場搖擺的人自亂陣腳,從而分散徐、趙的注意力。
然而,這種處境也帶來了新的風險。他必須更加謹言慎行,因為現在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被過度解讀,甚至被惡意曲解。他就像走在鋼絲上,每一步都必須精準無誤。
傍晚,他像往常一樣去向吳石匯報工作。關上門后,吳石第一句話就問:“外面的風聲,聽到了?”
“聽到了,老師。”聶曦平靜地回答,“效果比預想的還要快。”
吳石點了點頭,目光深邃:“水渾了,才好摸魚。但也容易嗆著自己。敬之,你現在的處境,比之前更加危險。徐、趙放風,既是試探,也是逼你出手。他們想看看,你這把‘尚方寶劍’,到底會砍向誰。”
“學生明白。”聶曦沉聲道,“他們想引蛇出洞,看我下一步的行動,從而判斷‘追風’計劃的真偽和指向。”
“不錯。”吳石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所以,你現在不能動,要沉住氣。讓他們猜,讓他們急。等到他們按捺不住,自己跳出來的時候,才是我們的機會。”
聶曦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一場心理戰,比拼的是耐心和定力。他必須像一塊磐石,在風雨中巋然不動,等待對手先露出破綻。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盤大棋,已經進入了最兇險的中盤搏殺。而他,就是那顆擺在明處,吸引所有火力的關鍵棋子。每一步,都關乎生死。
喜歡夢回沉默的榮耀請大家收藏:()夢回沉默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