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沒那么快睡著了,我翻了幾個身,覺得還是有點冷,又沒那么困了,半天還沒睡著。
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一種特別奇怪的聲音。
可能人睡覺前的這段時間反而大腦比較活躍,我之前一般都不會注意到這樣的聲響,風吹過樹葉聲音已經夠大了,但現在躺下,全身心集中在聽力上,反而注意到了這樣的聲音。
咕嚕咕嚕的,好像那種餓了的時候腸道發出的腸鳴音,不是很響亮,但有一定的節奏。我閉著眼聽了一會,開始還以為是誤會,但這個聲音距離我很近,并不像是誤聽,這個聲音應該是真實存在的。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坐了起來,周子末看我起身還覺得有些奇怪,我和他說了聽到的聲音的事,他搖頭說根本沒聽見。
“你本來就比我們敏感,”他說,“有可能這個聲音很小,我聽不出來。能聽得出是從哪傳來的嗎?”
我又閉上眼聽了一下,聲音大致在我前面的地方,極有可能是那個石像里傳來的。
我的汗毛一下子數了起來,無機質的東西發出這種有生命的聲音大不對勁。我用用手肘懟了周子末一下,向他指了指石像,示意他過去看看。
周子末湊上去聽,還是一無所獲。
但在我聽來那個聲音越來越明顯,甚至從咕嚕咕嚕里還夾雜了一些在液體里晃動的聲響,源頭也越來越清晰,很明確就是從那個石像深處傳來的。
周子末還在那里查看,我一把把他往后拽。這個石像的問題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它下方像有一口沸騰的小鍋,正在冒著氣泡。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如果有沒有見過沸水的人第一次見到沸騰的水,聽到這樣的聲音,他會不會以為水通過加熱就會活過來?
這就是我現在的感覺,石像傳出的這種聲音像是它正在一點一點活過來。
我們就像根本沒有見過沸水的人一樣,根本無法意識到對于它來說,“活著”的形態是怎樣的。
現在四周還是一片漆黑,那種不可忽視的響聲越來越清晰可聞,乃至于在幾分鐘后周子末也開始聽見了。他皺著眉,把我往后拉了一步。
我們都在等待這座石像身上發生些什么,很快,石像也回應了我們的期待。
“哢”的一聲輕響,它裂開了一道縫隙。
里面涌出一陣粘稠而腥臭的液體,隨著液體涌出的,還有一些尖細的,白色的樹枝,在光源下泛著讓人惡心的慘白。
等到它開始活動,我才發現那不是樹枝,那是一些腿,一把腿,大概有二三十根那么多。
那些腿有些抽動了幾下,有些完全沒有移動。又一股血污涌出,幾條腿往外擠了一些,最長的那條我已經看見有三個關節拐點了。
這是一次分娩,我也終于意識到為什么石雕的樣子如此眼熟了,它看上去像我在紀錄片里看到的那些剛被人從母羊身體里拽出來的小羊,雙腿緊貼,眼睛緊閉,雖然已經有了骨頭,但整體軟得像死了一樣。
這個石雕,像是被分娩出來的羊,而這頭羊,又分娩出了它腹部里多足的那些怪物。這里的一切都亂套了,沒有生命的物體創造生命,有生命的物體被剝奪靈魂,這里的一切都亂套了。
我戰戰兢兢地看向周子末,現在我們或許應該快跑了。但周子末若有所思,仍然盯著那個石雕。
“這是萬民之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