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染鳳京巷陌,朱雀街的青石板猶自蒸騰著白日的余溫。
讖緯坊,沿街槐蔭亮起一串茜紗燈籠,糖畫老叟的銅勺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越的調子。
穿竹布衫的雄壯漢子立在饆饠攤前,看油鍋里浮起金黃的月牙兒,面皮裹著蝦茸在熱油中舒展身姿。
攤主鐵勺輕揚,二十四個玲瓏餃便齊齊落在荷葉上,淋的香醋混著新摘紫蘇碎,酸香撲鼻。
用竹簽子挑著送入口中,酥脆鮮香在口中綻放,斯哈斯哈吐著熱氣,手上動作卻不停,一只接著一只。
等在胡商的炙烤攤前坐下時,已經吃去了一半。
點了份招牌羊肋排,又問旁邊的大娘要了兩份水晶寒瓜酪,將其中一份推到鄰座。
“別客氣,師兄請客。”
漢子頭都不抬、大快朵頤,正是天衍宗掌門江無涯。
鄰座憑空浮現出一道身影,“師兄好興致。”
江無涯擺了擺手,“修行久了,偶爾也會想念著街頭巷尾的煙火氣。”
胡商正往炙得滋滋作響的羊肋排上撒孜然,辛香裹著炭火氣息蠻橫撞進鼻腔。
最西頭的餛飩挑子最是熱鬧,老陶鍋熬了整日的豚骨濃湯,白汽氤氳間隱約見得銀魚似的面片游弋。
穿紅肚兜的稚兒踮腳扒著榆木桌沿,看阿娘往青花海碗里點蝦子醬。
忽有冰盞叮咚響徹長街,賣冰雪元子的少年推著榆木車疾走。
深巷飄來琵琶三兩聲,混著此起彼伏的“現炸的糖油餅嘞”、“鵪鶉馉饳兒熱乎”,譜成吵雜的市井長調。
“怎么不動手,我記得你以前可喜歡吃這口,難道還怕我下毒不成?”
楚星瀾無動于衷,周圍來往的行人仿佛看不見她,也未察覺到江無涯“自言自語”的異常。
“師兄也說了那是曾經,如今十四年過去了,人不可能一成不變。”
楚星瀾挑了挑眉,一份玲瓏餃下肚剛剛開胃。
炙羊排還要等會兒,他干脆品嘗起那寒瓜酪。
酸酸甜甜、冰冰涼涼,剛吃完炸物來一點倒是不錯,就是吃多了有些膩,不太合他的胃口。
解開腰間的葫蘆,仰頭灌上一口燒春,辛辣刺激。
“師妹久在宮中,什么精貴東西沒吃過,自然瞧不上這等市井小食。
此來怕也不是與我敘舊吧,所為何事?”
楚星瀾抬首,直直望著他的眼眸。
說實話,她一直想不明白江無涯為什么會得到地盤的認可。
她的這位師兄嚴格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個性情中人:真小人也是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