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甘泉山最美的時刻。
東方漸露的曙紅,將遠山近水裝扮的若隱若現,朦朦朧朧。
不一刻,隴原與青天連接處,燃燒起玫麗的朝霞。
于是,那山、那水、那樹全都染上了一層醬紫色,在晨風中迎接那不凡時刻的到來。
終于,太陽像一顆成熟的蜜橘,跳出云海,躍上山頭,瞬間,整個天地便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坐落在甘泉山南麓的甘泉宮,宮殿依坡而建,站在坡上,便可以望見紅墻碧瓦的殿堂鱗次櫛比,環抱它的甘泉山,雖沒有南方山水的鐘靈毓秀,卻因這黃土而具有蒼涼厚重的氣韻。
“據說當年秦始皇就為它的起伏逶迤和厚重蒼翠而沉醉,遂在這里建造了林光宮。”
吾丘壽王講述著過去的故事,不無嘆息道:“這輪紅日,照著大秦,也照著大漢,不知還會照著什么?”
“上君同意了陛下南巡?”董仲舒望著綿延數里的瓊樓迭翠,雖是疑問的話語,卻充滿了肯定。
“答應了,又不完全答應。”
“什么意思?”
“上君要求陛下,所到之處,要上下求索,詳觀民生疾苦,而后編輯成書,交由天下人論斷。”吾丘壽王面無表情道。
董仲舒身形一顫,沉默了一會兒,“上君的意思,是要陛下每到一地,便寫一道罪己詔?”
陛下即位二十載,親政十五載,而大漢的劇變,也是在這十五年中。
一邊窮兵黷武,一邊大興土木,加之天災人禍不斷,已然是民不聊生。
從地方到朝廷,只報喜不報憂,粉飾太平,營造著承平盛世的假象。
陛下不是昏君,對這一切肯定有所預感,但只以為是“一點點”的差距,所以,陛下想象中的大漢,和現實中的大漢,是天與地“億點點”的差別。
關中的百姓,勉強還能活著,而中原、關東的百姓,就有幾分饑不擇食了,至于南域、北疆的百姓,一直在生死線上徘徊。
而為了避免上君,丞相府,南、北二軍的過度反應,此次南巡的地方,基本都在帝國的邊郡,換言之,是大漢比較窮苦、最為窮苦的地方。
在這些地方觀人間,看什么?
人大饑,易子而食?
董仲舒原計劃是陛下一路疾馳,逢山涉水時便祭,中遇祥瑞,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就返回長安城,讓陛下向上君討要國政。
現在,多了個“任務”,要深入民間,根據百姓生活,書寫心得體會。
不僅巡游時間會增加數倍,而且,那些民生疾苦能寫嗎?
要知道,孝文帝、孝景帝的盛世,文景之治,是有不少水分的,再加上陛下這十數年來對整個大漢的可持續性竭澤而漁,所形成的巨大差異,如果以暴政二字形容陛下過去二十年的統治,都是對暴政二字的侮辱。
陛下的暴君之名,恐怕立時就要超越始皇帝,直追桀紂二君而去了。
更關鍵的是,這還不能寫假的,因為,這不光后世的人會看,今世的人也要看,造假,頃刻間便會被揭的底掉。
“想來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