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夜的痕跡被徹底洗去。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長安,仍然是關中平原上的一座高墻環繞的帝國大都,依然是世界上最為宏大輝煌之城。
熙熙攘攘的人們,小心述說著昨夜透過門、窗縫隙看到的東西,但在睡覺沉沉或居在偏所的人兒來說,就像是在聽故事。
但對身在長安城中的中、外兩朝官吏而言,這絕不是故事。
西安門外。
護城河水依舊。
中、外兩朝公卿、將軍、列侯、宗室大臣如朝班分而站立,樂府的樂師,奏響了“大愷”。
許多朝臣聞聲心潮翻涌,這首雅樂會用在很多地方,譬如帝國取得對外戰爭重大勝利,譬如祭祀儀典,只要是彰顯國家威儀和軍功時候,就會出現。
但是,與這首雅樂一同出現的,往往有一個人,人稱“天子”。
是以,“大愷”又名“天子雅樂”。
太子儲君回到他忠實的長安,此樂,到底是故意為之,或是不小心的?
似乎也沒有什么區別。
皇帝病退離宮,太子儲君當國秉政,禮制上與天子同,沒有什么不可。
遠遠地,群臣聽到了軍騎行進的聲音,瞬間望了過去,上君,到了。
劉據也在望著長安,心潮澎湃,怎么形容長安呢,望向了身邊的司馬相如,一篇千古名賦《西都賦》遂出。
建筑金城,堞墻綿延,疏浚城池,注水成淵。三股道路既平且寬,十二座城門無比莊嚴。城內街衢通達,里巷近千;九個市場一齊開業,不同的貨店列于路邊。人潮擁擠,難以回顧;車流密集,不能回旋。滿溢城郭的人流,連通上千的里巷,紅塵滾滾,四處彌漫,煙靄卷卷,連接云天。人口眾多、財富豐盈,賞心樂事,無邊無盡。京城的男女,不同于地方。游士之高行,聲望比擬王侯高官,商女之艷麗,服飾勝過貴胄娘姨。鄉里豪強,游俠英杰,仰慕平原君和孟嘗君之氣節,追隨春申君和信陵君的名望,廣交游,合徒眾,往來馳騁京城中。
“上君千秋萬歲,長樂未央!”兩朝公卿、將軍、列侯、宗室大臣齊頌道。
劉據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望著兩朝朝臣,奪得長安城控制權,才是計劃的一半,接下來,才是計劃的重中之重。
有些人不處理干凈,就永遠是個麻煩,而有些人處理的太干凈了,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帝黨,后黨,沒落的開國功臣集團、宗室諸侯王,兩朝文武,甚至包括緊緊依附在他周圍的新興軍功集團……不能殺戮太廣、逼得太緊,防止狗急跳墻發生,但在這國亂臣疑、人心思變之際,也不能不殺。
劉據下馬,望著所有臣子,不怒自威道:“起。”
“寡人自當國以來,久不回長安,國中大事,皆賴丞相與諸公同心協力、實心用事,今寡人回都,爾等不必覺得驚擾,各司其職,照舊行事,寡人年少,讀的書少,猶記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之德,不外‘實事求是’四字,萬望眾卿深銘肺腑!”
“謹遵上君之訓!”
劉據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