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客廳,江母把剛溫好的牛奶推到厲鄞川面前,瓷杯與茶幾相碰發出輕響,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
“鄞川,明天就回紐約。”
她的語氣堅決,指節抵著桌面,泛出些微青白。
“海城這地方,厲家那攤子事,都跟你沒關系了。”
厲鄞川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溫熱的液體透過骨瓷傳來暖意,卻焐不熱心底的滯澀。
他抬眼,看見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三年前他出事,她一夜白頭的模樣還清晰如昨。
“媽,我不能走。”
“有什么不能的?”
江母猛地提高聲音,又怕驚動樓上睡熟的人,立刻壓下去,眼底浮起紅血絲。
“厲家現在是什么光景?老爺子病重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你幾個叔叔伯伯眼睛都盯在繼承權上,你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她伸手撫上兒子的臉頰,指腹擦過他眉骨處那道淺疤,三年前車禍留下的印記。
指尖的顫抖泄露了平靜下的驚濤駭浪:“媽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不能再……”
“媽。”厲鄞川覆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讓江母的哽咽頓住。
“我知道你擔心。但我記不起過去的事,可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薇薇在這兒,還有……一些我放不下的人和事。”
樓梯口傳來輕響,管家端著空托盤站在那里,衣角還沾著夜露的濕氣。
“夫人,您先別急。”
他遞給江母一張紙巾,視線轉向厲鄞川時,多了幾分復雜。
“少爺,我知道你不想走。但現在公司確實是龍潭虎穴,那些人連老爺子都敢算計,何況你這個失憶的繼承人?”
厲鄞川沉默著。失憶后這些日子,他像活在濃霧里,只有想到黎薇時,心尖才會泛起真切的暖意。他能理解母親的恐懼,可讓他拋下一切遠走,他做不到。
“媽,薇薇不會跟我走的。”他低聲說。
“她的根在這里。”
江母的嘆息像被揉碎在空氣里。“你這孩子……”
后半夜,厲鄞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手機屏幕亮著,是黎薇下午發來的照片,安安趴在他常坐的藤椅上,手里攥著半截蠟筆,睡得口水都快流到畫冊上。
他指尖在屏幕上摩挲著,忽然想起傍晚黎薇說的話:“張阿姨說,安安今天總問爸爸什么時候回來講恐龍故事。”
厲鄞川披衣起身,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在寂靜里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他沒開車,沿著路燈照亮的街道慢慢走。深夜的冷風吹得人頭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