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儲君聽我一言……”
董仲舒似乎是見獵心喜,為劉據講述了戰國以來魏國的李悝變法,楚國的吳起變法,齊國的鄒忌變法,韓國的申不害變法,對變法的內容、特點、嬗變及其結局,都做了鞭策入里的解說和總結。
“那秦國呢?”劉據笑道。
春秋戰國,諸子百家,儒家最蔑視秦國,秦人也最厭惡儒家,儒家士子不入秦,幾乎是天下皆知。
直到始皇帝一統中原,秦國、儒家的相處,仍然不太愉快。
“儒家行仁政禮制,不以成敗論美惡,不修仁政,雖成亦惡,修行仁政,雖敗亦美,此乃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道理,秦國者,非儒生能評。”
“御史大夫不評,日后儒生再評,恐怕會有失偏頗。”劉據笑了笑道。
董仲舒心中一動,知道儲君說的什么意思,儒生最了解儒生,暴秦、暴君,傳說不到百年就這樣了,再傳說千年,始皇帝之名,就很難再入耳了。
“大爭之世,弱肉強食,勢力較量,或可暫忘不以成敗論美惡之理。”
董仲舒仍不講商鞅變法,卻給予了秦國、秦君委婉的總結陳詞。
“好一個大爭之世!好一個弱肉強食!”
劉據為董仲舒的急智拍手叫好,再問道:“那我漢家呢?”
“高祖皇帝痛惡仁政禮制,行老子之大道之術,縮減官府,軍士歸田,無為而治,解天下刀兵連綿,可稱千古圣君。”董仲舒頌圣道。
那個手提三尺劍,七年立下不世之功的人兒,哪怕尿溺儒冠,也只能抨擊德性,抨擊不了能力。
“御史大夫少說了一個,小國寡民。”劉據指出了他未盡之言,“這也是公羊興起的原因。”
大漢初年,大漢不像是帝國,更像是一個個邦國,雖然中央朝廷擁有著最高權力,但上下政令難以統一,尊皇而自治。
道家之學,不是尋常所言的修身養性之學,實乃一種深奧的邦國大學問,然,止于邦國。
當邦國一個個融入帝國中,帝國擁有且能發揮出帝國的力量時,道家精華,便耗盡了。
這時,就要有新的學問,公羊春秋,趁勢而起。
“儲君明智。”董仲舒再次躬身下拜道。
火盆陶罐中的茶水已經煮沸,劉據輕快地將濃釅的茶水斟好兩只陶碗,分置兩人面前,舉碗笑道:“這就是你血濺龍庭的原因?”
如雞皮的手一抖,茶水滴滴落下,染濕了董仲舒的衣裳,舉碗答道:“儲君的意思,臣不明白。”
“御史大夫,這世間很多事情,其實不必知道過程,從結果上,就能得出很多真相,就比如說,血濺龍庭的獲益者,有誰?”劉據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