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虞穩穩扶住虛軟踉蹌的云瑤,指尖靈力溫和地探入她經絡,助她平復體內翻騰未歇的妖力。云瑤眼中血色雖褪,卻盛滿了驚惶與未散的痛楚,身體仍在微微顫抖。
“方才……我……”她聲音沙啞,帶著后怕的哽咽。
“是那些白霧。”鶴虞聲音放得極低,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我們越靠近神木核心,這霧氣便越濃。你情緒激蕩,心神失守,便被它趁虛而入,誘出了心底最沉痛的記憶片段。”她取出絲帕,輕輕拭去云瑤額角的冷汗,“非你之過,不必自責。守住靈臺清明,勿再被過往吞噬。”
祁無咎目光掃過四周仍彌漫不散的稀薄白霧,眉頭微蹙,轉向云蕪:“云家主,此地以往可曾有此異狀?”
云蕪面色凝重,緩緩搖頭,蒼老的目光投向巍峨矗立的梧桐神木,眼神復雜:“從未有過。梧桐神木自我族定居于此便一直沉寂,近乎枯朽。是近些年……才逐漸煥發生機。老朽推測,或許是神木復蘇過程中,其龐大無匹的靈蘊與此地沉積的無數執念、殘魂相互作用,才產生了這等前所未見的迷霧。它能窺探并放大心魔,防不勝防。”他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了,竟未提前察覺此等風險。”
在云蕪的引領下,眾人穿過層層疊疊的白玉碑林,氣氛肅穆沉重。最終停在一座相較于其他墓穴更為精心雕琢的墓室前。門上刻有繁復的青鸞圖騰,羽翼舒展,眼眸處鑲嵌著黯淡的青色靈石。
“爹娘就在里面。”云瑤深吸一口氣,走上前,指尖逼出一滴殷紅的血珠,輕輕滴落在石門中心的凹陷處。血液滲入,門上青鸞圖騰仿佛被瞬間注入了生命,眼中靈石逐一亮起,泛起溫潤青光。石門伴隨著低沉的轟鳴,緩緩向內開啟。
門開的剎那,一股奇異的感覺撲面而來。墓室內異常干燥,空氣仿佛被徹底抽干,時間在這里凝固了。沒有塵埃,沒有氣流,甚至沒有尋常墓穴應有的陰冷潮氣。一切都保持著下葬那一刻的原狀,死寂得令人心悸。
墓室中央并排放置著兩具以寒玉打造的棺槨,透過晶瑩的玉璧,可以清晰看到云天佑與其夫人栩栩如生的面容。他們仿佛只是陷入了安詳的沉睡,面容平靜,膚色甚至保留著生前的潤澤,在靈力與寒玉的共同滋養下,遺體保存得極為完整,連衣物的褶皺都未曾改變。
鶴虞屏息凝神,目光如炬,逐一仔細查驗過去。她先查看了云天佑的遺體,那些致命的兵器創傷歷歷在目,訴說著當年的慘烈。隨后,她將注意力轉向云瑤的母親。這位曾經風華絕代的青鸞女子,即便長眠,依舊保持著驚人的美麗。
鶴虞的指尖凝著微光,極其小心地拂過她華美的衣飾,檢查每一處可能的痕跡。腹部致命的傷口是奪去她生命的主因,但鶴虞的目光并未停留于此。她全神貫注,幾乎一寸寸地檢視著遺體暴露的肌膚。
忽然,她的指尖在女子丹田氣海處微微一滯。
那里膚色細膩,看似毫無異狀。但鶴虞調動起更為精純的靈力匯聚于目力,凝神細看之下,終于發現了一處幾乎與周圍皮膚肌理融為一體的極淡痕跡。那不是傷疤,也不是胎記,而是一道異常繁復、古老邪異的暗紫色紋路,因其顏色極淡,近乎膚色,且深藏在肌膚紋理之下,幾乎完美隱匿。
“這是……”鶴虞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
幾人立刻圍攏過來。順著鶴虞指引的方向,極力看去,才勉強辨認出那一道極其隱秘的魔紋。
“魔紋?!”云瑤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我母親身上怎會有魔紋?!而且……這魔紋似乎……蘊含著一種極其微弱的空間波動?”她身為青鸞,對空間氣息有著天生的敏銳感知。
鶴虞面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這道魔紋并非天生,而是后天以極高明的手法烙印上去的,其作用絕非尋常。”她抬頭,目光銳利地看向云蕪和云瑤,“云家主,云瑤,你們確認,這十年來,除了你們,絕無外人能進入此間墓室?”
云蕪斬釘截鐵:“絕無可能!此墓室乃老朽親自封印,唯有我直系血脈之力輔以特定術法方能開啟。瑤瑤年幼時體弱,我幾乎寸步不離,十年間從未踏足羅經山秘境半步!而外界皆知,羅經山秘境上次開啟正是在十年前!”
“那便只有一個解釋。”鶴虞的聲音在凝滯的墓室中回蕩,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當年,有人在殺害云夫人之后,趁其氣息未絕、體內妖丹靈力未散之際,在她丹田處種下了這道具有空間轉移之能的邪異魔紋。這魔紋……或許是一次性的,其作用極可能是在某個特定時刻,或滿足某種條件時,將她的遺體……強行傳送到了十年前的羅經山秘境之中。”
“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云瑤的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顫抖,“殺害我父母還不夠,還要如此褻瀆他們的遺體?!”
“為了栽贓,為了挑起更大的紛爭。”祁無咎沉聲道,眼眸深處寒光凜冽,“讓青鸞族重要成員的尸體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本身就是最惡毒的陰謀信號。幕后之人所圖甚大,且布局深遠,十年之久,竟才露出一絲端倪。”
墓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冰冷的真相如同無形的寒風,刮過每個人的心頭。父母的安眠之地早已被陰謀玷污,十年的悲慟與追尋,竟可能從一開始就指向一個精心設計的巨大陷阱。
墓室內的空氣仿佛比萬年玄冰更加徹骨。那一道幾乎隱匿不見的魔紋,此刻在眾人眼中卻比任何猙獰傷口都要刺目驚心。
“十年……”云瑤的聲音破碎不堪,她踉蹌著撲到母親的寒玉棺槨旁,指尖顫抖著,卻不敢真正觸碰那一道邪惡的印記,“整整十年……我們以為他們在此安息,卻不知……不知母親的遺體竟曾被人如此利用褻瀆!”巨大的悲痛和被欺瞞的憤怒在她眼中交織,幾乎要再次引動她體內不穩的妖力。
鶴虞的手及時按在她肩頭,一股清心寧神的靈力溫和渡入。“冷靜,云瑤。”她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憤怒只會遮蔽雙眼。此刻,我們需要的是看清,而非發泄。”
她轉向云蕪,目光銳利如刀:“云家主,請再仔細回憶一遍。當年,您接到消息趕赴現場,找到云瑤,并帶回……尊夫人遺體時,整個過程可有任何異常?哪怕最微小的不協調之處?”
云蕪閉上雙眼,蒼老的面容上皺紋仿佛更深了。他陷入了漫長而痛苦的回憶,墓室內靜得只剩下幾人壓抑的呼吸聲。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眸中帶著深切的疲憊與一絲不確定。
“異常……若真要說……”他艱澀地開口,“當年,老夫抱著高燒昏迷的瑤瑤,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她母親……她的姿態,似乎與周遭激烈搏斗的場面,有細微的不協。她倒臥的位置過于平整,衣飾甚至……略顯凌亂卻并非全然的掙扎所致,倒像是……被人移動擺放過的。”他猛地握緊了拳,“但當時老夫心神俱裂,只顧著確認瑤瑤還有氣息,又悲慟于兒媳慘死,只當是自己悲痛過度產生的錯覺……竟從未深思!”
“不是錯覺。”祁無咎斷言,他蹲下身,指尖懸浮在魔紋之上,感受著那幾乎散盡卻依舊邪異的氣息,“這道魔紋蘊含的力量極其古老陰毒,并非尋常魔修手段。施術者修為極高,且心思縝密惡毒至極。他們不僅殺人,還要利用尸體,將禍水東引。”
“羅經山秘境……”鶴虞沉吟道,“十年前開啟,云夫人的遺體恰好于彼時出現在那里。這絕非巧合。幕后之人需要秘境開啟時的特殊空間波動作為引子,或者需要讓特定的人在特定時間‘發現’她。他們的目標,恐怕不只是挑起青鸞族與仙門的仇恨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