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山是第二天上午發(fā)現(xiàn)徐清盞不在船上的。
祁讓和他說,自己昨天在徐州府衙和漕運衙門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讓徐清盞暗中去調(diào)查相關人員。
顧遠山聽信了祁讓的話,心里想著,逍遙王說是去往江南就藩,實則更像是替皇上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就藩只是捎帶。
他這人城府太深,眼光太犀利,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又快又準地發(fā)現(xiàn)當?shù)毓俑谋撞 ?/p>
哪個官員真心為百姓著想,哪個官員是投機鉆營之輩,他只要一場談話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顧遠山這些天跟著他跑了不少衙門,看著他快刀斬亂麻地處置一個又一個官員,一針見血地指出某個問題的癥結所在,給出見解獨到的解決方案,心驚肉跳的同時,又打心底里對他五體投地。
江南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同時也是貪污腐敗最嚴重的地方,尤其先皇因沉迷煉丹荒廢朝政后,那些官員就更加的肆無忌憚,瘋狂斂財。
他懷疑逍遙王去江南根本不是為了逍遙快活,而是要為朝廷整治江南的官場。
可以想象,這樣一個有謀略,有手段,心機深沉,還手握生殺大權的人到了江南,會給江南官場引發(fā)怎樣一場大地震。
身為江南官場中的一員,顧遠山已經(jīng)暗中把自己翻來覆去審查了很多遍,唯恐哪里有什么紕漏,將來有一天被他抓到把柄,死無葬身之地。
好在他還算是個頭腦清醒,意志堅定的人,為官多年,極少出錯,也極少被人彈劾,這回被自家夫人告到錦衣衛(wèi),可算是最嚴重的一回,沒想到逍遙王如此重視,居然帶上徐清盞親自去他家查案。
他自認為在兒子走丟的事情上,他做到了一個父親所能做的極限,也沒有像夫人說的那樣包庇過誰。
可他明明是問心無愧的,逍遙王加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組合,還是讓他莫名的心虛。
這兩個人,一個是皇上的親弟弟,一個是皇上手中最鋒利的刀,估計除了皇上本人,沒有人可以做到在他們面前若無其事。
不過話說回來,徐清盞真的有可能是他兒子嗎?
要是能有這么一個出色的兒子承繼門楣,他這輩子也算值了。
這樣想著,他不禁拿徐清盞和他兒子顧懷玉比較了一番,最終悲哀地發(fā)現(xiàn),實在沒法比。
顧懷玉雖是庶子,卻也是家中唯一的兒子,除了大夫人對他不怎么上心之外,家里其他人都讓著他慣著他,將他視若珍寶,養(yǎng)出一身的嬌氣。
尤其江南又是個亂花迷人眼的富貴奢靡之地,他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些紈绔公子的壞毛病,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樂,花天酒地。
從小到大,自己這個當?shù)拇蛄硕嗌倩囟紵o濟于事,打狠了又怕把他打出個好歹,連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也沒了。
思及此,顧遠山搖搖頭,長吁短嘆了一番,心說如果徐清盞真是他兒子,這哥倆的對比未免太過諷刺。
一個孤苦伶仃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最終成為了皇帝的心腹之臣。
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占盡天時地利,反倒成了一事無成的紈绔子。
說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顧大人這邊胡思亂想,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此時的徐清盞正在日夜兼程往他家趕,更沒想到,當他們一路上走走停停,終于在半個月后抵達姑蘇城時,他家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從敲開朱紅的大門,前來開門的不是他熟悉的老仆,而是兩個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
顧遠山吃了一驚,瞬間的怔愣之后,猛地轉(zhuǎn)頭看向祁讓。
祁讓扶著剛從馬車上下來,還有些頭暈的晚余,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解釋。
顧遠山又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顧夫人。
顧夫人的表情要豐富得多,激動,緊張,期待,唯獨沒有一絲驚訝。
顧遠山的心直往下沉,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