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出朝。
作為孝景帝時的太子洗馬,伴朝也有二十多年了。
在漢家為臣,難得的是善始善終,汲黯,難得。
沒有什么過人才能,一腔孤勇、愷切直言,敢于經常不避犯鱗之罪,直言進諫,的確匡正了陛下不少過失,頗有古賢之風范。
卻抵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陛下面前,汲黯對外主張和親,對內為民請愿,屬于保守派,但在上君面前,汲黯或許不夠保守。
借卿大夫頭顱邀買關東黎庶之心。
連保守派都認為太保守了。
既不夠進取,又不夠保守,汲黯這個“鏡子”,便沒有了作用。
右內史、東海郡太守,同是二千石官員,但一個是京兆尹,一個是偏僻海郡,權力又如何能一樣?
在大殿之中,汲黯的兄弟汲仁,就是長安之夜打開鼎路門的守將,如今已經進為水衡都尉,汲黯的外甥、中尉司馬安,望著兄長(舅舅)退朝,微不可察嘆了口氣。
汲氏一族的崛起,十數個在朝官員,是從汲黯為始,那是否會由汲黯而敗?
誰又說的清呢。
現在的汲家,不說完全投靠了太子宮,偏向肯定是有的,以上君的寬厚,保汲氏兩、三代富貴不難,再長,就只有天知道了。
死了個卿大夫,退了個卿大夫,宣室殿中的氣氛逐漸凝重。
關東盜情的問題,這才僅僅是個開頭。
中、外兩朝的酷吏們知道,如果再不開口,等上君開口,帝國可能就要徹底轉向了,酷吏政治很大可能完全消失,那么,他們也就該死了。
身為皇帝用來咬人的狗,酷吏必須要得罪很多的人,干的時間越長,積攢的仇恨就越多,仇家也就越多,一旦上君放棄酷吏,墻倒眾人推的形勢就會立刻出現。
以前的快意恩仇,想搞誰搞誰,都會報應到他們的身上。
“上君,臣有稟奏。”
左馮翊義縱走入了大殿中央,恭聲道:“關東群盜,時而聚眾為亂,時而散亡山林,究其原因,是地方官吏沒有盡到捕盜之職,而地方刁民又與匪盜互通有無,故此,臣以為,當責問地方官吏、切斷盜、民聯系。
臣請派遣中央屬官手持天子使節和虎符,前往地方監察督捕郡、國盜賊,準許調遣郡、國兵力,問責從二千石以下大小各級官吏,直接擁有地方上的生殺大權,凡郡、國有盜賊,沒有上報賊情或者抓捕不夠數量,無論是什么級別的負責官員,都當死罪。
而一郡之中,凡與盜賊有過任何交往的吏民,也要當誅殺,臣稱之為‘沈命法’。”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
義縱絲毫不掩飾威厲、殺戮、株連之心,防地方官、民甚于防盜。
抓不到盜賊,是地方官吏能力不行,也是地方百姓私通盜賊,總之,官、民、盜,都是朝廷的敵人。
沈,沒也,敢蔽匿盜賊者沒其命也。
哪地盜情不息,就要了哪里所有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