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抱著雙膝,一動不動地坐在危巖的邊緣,半個身子幾乎懸在虛空之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山谷,夜風獵獵,瘋狂撕扯著她散亂的發絲和單薄的衣衫,仿佛隨時要將她這抹脆弱的靛藍卷入無底深淵。她瘦削的背影在慘淡的月光下凝固成一尊絕望的雕塑,透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萬念俱灰的死寂。那是一種放棄掙扎、準備隨時縱身一躍的靜默。
“七姑!”陳巧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焦灼而嘶啞變形。他幾乎是撲過去的,動作迅猛卻又帶著一種不敢驚擾的小心翼翼,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猛地剎住腳步,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盯著她微微晃動的背影。
風聲很大,淹沒了他的呼喊。七姑似乎沒有聽見,依舊一動不動,望著腳下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
“七姑!”他又喊了一聲,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步,“是我!巧兒!”
這一次,那凝固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極其緩慢地,像一尊生銹的機器,她一點點轉過頭來。月光終于照亮了她的臉。慘白。臉頰上那個掌印在月色下依舊清晰刺目,腫得厲害。更刺目的是她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淚,只有一片枯井般的空洞和死寂,所有的生氣都被抽干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荒原。她看著陳巧兒,眼神陌生得讓他心頭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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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哥?”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像一縷隨時會散去的游絲,被呼嘯的山風撕扯得幾乎聽不清。那空洞的目光在陳巧兒焦急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移開,重新投向腳下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虛空。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比哭更難看的弧度,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疲憊和灰敗。“…沒用的…誰也…逃不掉…”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卻重若千鈞,砸在陳巧兒的心上。
“誰說的!”陳巧兒再也忍不住,低吼出聲,聲音因激動而沙啞。他又逼近一步,距離懸崖邊緣僅剩咫尺,強勁的山風幾乎要將他推下去。他伸出手,卻又不敢貿然觸碰她,只能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在那片死寂的荒原上點燃一點火星。“看著我!七姑!看著我!你說過,人不是貨物!這話我記著!記在骨頭里!李員外?王管家?那幫吸血的蠹蟲?他們也配決定你的死活?!”他胸膛劇烈起伏,積壓的怒火和對眼前人瀕臨崩潰的痛惜交織在一起,沖垮了所有顧忌,聲音在風里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三天?三天后他李員外的花轎要是能安安穩穩抬出他家大門,我陳巧兒三個字倒過來寫!他敢動你一根頭發,我就敢掀了他家祖墳!這世道吃人?好!那就看看到底是誰的牙口更硬!我陳巧兒,偏不信這個邪!”
他的話語如同滾燙的巖漿,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與暴烈,狠狠砸向懸崖邊那凝固的死寂。七姑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那雙空洞枯寂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細微地碎裂了,一絲微弱的光,掙扎著試圖穿透那厚重的絕望冰層。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再次轉過頭,看向眼前這個在獵獵山風中站得筆直、雙目赤紅如燃燒炭火的青年。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因極致的憤怒而繃緊,眼神里卻燃燒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瘋狂斗志。那不是安慰,不是空洞的許諾,那是賭上一切、玉石俱焚的宣言!
“你……”她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只吐出一個破碎的音節。空洞的眼底,那絲微弱的光劇烈地晃動著,如同風中殘燭,既被那瘋狂的宣言所震撼,又被一種更深沉的恐懼攫住——為他可能遭遇的萬劫不復。
就在這時!
“嗚——嗚——”
一陣低沉、詭異、仿佛能穿透骨髓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從腳下那片深不見底的、墨汁般濃稠的黑暗深淵中,幽幽地飄蕩上來!那聲音沉悶,扭曲,帶著一種非金非木的奇特質感,如同受傷巨獸的嗚咽,又像是某種古老而邪異的呼喚,在死寂的山谷間層層回蕩,撞在冰冷的巖壁上,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聲。瞬間蓋過了呼嘯的風聲,也蓋過了陳巧兒急促的呼吸和七姑微弱的驚喘。
兩人同時身體劇震!
陳巧兒滿腔的怒火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來自地獄的冰水,瞬間凍結!他猛地扭頭,鷹隼般的目光射向腳下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什么東西?野獸?不可能!這聲音…詭異得超乎想象!
七姑臉上那剛剛掙扎浮現的一絲微弱生氣瞬間被巨大的驚駭所取代,比面對李員外提親時更甚!她眼中的茫然和空洞被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近乎本能的恐懼所覆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縮去,遠離那危險的懸崖邊緣,下意識地想要抓住身邊唯一的依靠——陳巧兒的胳膊。她的指尖冰涼,帶著劇烈的顫抖,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調:“是…是‘山鬼’的號…傳說…谷底…有東西…”最后一個字,幾乎被牙齒打顫的聲音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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