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曦光尚未完全驅散谷中的薄霧,陳巧兒已經站在了魯大師那間堆滿稀奇古怪材料的工坊里。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一塊顏色暗沉、卻隱隱有流光閃動的金屬,心頭涌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悸動。作為來自現代的靈魂,她對材料科學的認知曾牢固地建立在元素周期表與微觀晶體結構之上,但此刻,眼前這些違背了她常識的天然素材,正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古老世界獨有的奧秘。
“發呆就能參透物性了?”魯大師粗啞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慣有的挑剔,“匠人之道,首在識材。連手中之物是龍是蟲都分不清,還談什么巧思妙構?”他踱步過來,隨手拿起一塊輕若鴻毛、卻堅逾精鐵的“浮云木”,“說說,此物何用?”
陳巧兒收斂心神,略一思索,結合昨日所學的機關獸圖譜,謹慎答道:“此材質輕而韌,應是用于制作機關鳥翼或靈巧關節,可減重增速。”
“哼,只知其一!”魯大師冷哼一聲,卻也沒完全否定,只是將浮云木丟給她,“今日功課,便是辨識這十種基礎材料。不僅要知其名,更要明其性,曉其短,懂其養。日落之前,給老夫一份詳錄。”
那堆材料里,有觸手生溫的“暖玉”,有遇力則剛的“纏絲鐵”,還有能隨光線微弱變色的“影石”……每一件都挑戰著陳巧兒固有的知識體系。她深吸一口氣,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陳巧兒沉下心來,依照魯大師教導的古法,通過觀其色、掂其重、聽其音、感其溫,甚至注入一絲微弱的內息去體會材料的“呼吸”與“脈動”。這個過程緩慢而細致,需要極大的耐心。她能初步判斷出幾種材料的特性,但總覺得隔著一層迷霧,難以觸及本質。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曬得工坊內有些悶熱。花七姑悄悄進來,將一碗清涼的草藥茶放在她手邊,見她眉頭緊鎖,柔聲道:“巧兒,先歇歇吧。魯大師的法子雖笨,卻是千百年來匠人總結的智慧,急不來的。”
陳巧兒接過茶碗,感受著碗壁傳來的清涼,和七姑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心中焦躁稍減。她抿了一口微苦回甘的茶湯,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墻角一堆魯大師棄之不用的“次品”礦石,腦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
一個大膽的念頭涌現:為何不嘗試用現代思維的“利器”,去撬動這傳統識材方法的壁壘?魯大師重“感”與“驗”,強調的是經驗與玄妙的體悟;而她所知的現代材料學,雖無這般神異,卻有一套嚴謹的分析、歸納與實驗邏輯。
一個結合古今的測試方案在她腦海中迅速成型。她需要工具——一些簡單的杠桿、砝碼、盛水容器,甚至是一面打磨光滑的銅鏡來聚光。
“七姑,幫我!”陳巧兒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在花七姑的協助下,她很快搭建起一個簡陋的“綜合測試臺”。她用杠桿和標準砝碼定量測試材料的硬度與韌性,用水測其密度與吸水性,用銅鏡聚焦陽光測試不同材料的熱傳導速率與耐熱性,甚至嘗試用磁石測試導磁性……
一系列操作看得花七姑眼花繚亂,卻默契地沒有多問,只是盡力配合。數據被陳巧兒用炭筆仔細記錄在準備好的桑皮紙上,雖然粗糙,卻形成了一份份直觀的量化報告。
魯大師午后小憩醒來,循著叮叮當當的動靜再次來到工坊時,看到的就是這幅“不倫不類”的景象。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尤其是看到陳巧兒正試圖用他珍藏的一塊“雷擊木”去接通一個由酸液和金屬片組成的簡易電路,以測試其導電性時,更是勃然大怒。
“胡鬧!!”一聲怒吼如驚雷炸響,嚇得陳巧兒手一抖,手中的導線差點掉落。“陳巧兒!你在做什么?!老夫讓你用心體悟,感受材料靈性,你竟在此玩弄這些奇技淫巧,褻瀆靈材!”
他大步上前,一把奪過那塊雷擊木,痛心疾首地呵斥:“物有物性,亦有物魂!你這些冰冷的數據,能量出它的靈韻嗎?能測出它歷經天雷而不毀的堅韌意志嗎?匠人制器,傾注的是心血與精神,不是你這般拆解、稱量、計算!你這是在走入魔道!”
陳巧兒被他罵得心頭一顫,但體內屬于現代工程師的執拗也被激發出來。她穩住心神,拿起記錄著測試數據的桑皮紙,不卑不亢地回應:“師父息怒。弟子并非不尊重材料,恰恰相反,正是為了更深入地了解它們。體悟固然重要,但感覺有時會騙人。數據不會。”
她指著數據繼續說道:“例如這塊‘纏絲鐵’,手感沉重,聽音清脆,傳統認為其性至剛。但通過韌性測試,弟子發現它在承受極限壓力時,內部結構會產生微小位移從而吸收能量,表現出一種‘外剛內柔’的特性。若依傳統只取其剛,用于承受頻繁沖擊的關節,初期堅固,長久必生暗傷。但若知其‘柔’,在關鍵部位加以引導,便能剛柔并濟,壽命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