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七姑。”他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卻掩飾不住一絲因長久凝視而生的微啞。
月光毫無遮攔地落在兩人身上。花七姑看清來人,眼中的警惕如冰雪消融,瞬間被一種明亮的光彩取代,像是星子落入了清潭。她微微松了口氣,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勾勒出一個淺淡卻動人的弧度:“陳二哥?”她看清了陳巧兒臉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復雜神情——那里面有白日遺留的疲憊,有深藏的血氣,但此刻,更被一種專注的、帶著灼熱溫度的東西所覆蓋。那目光落在她身上,讓她感覺被月光照到的皮膚都微微發(fā)燙。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睫,小巧的耳垂悄然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在月色下清晰可見。
“這么晚了…你怎么…”她輕聲問,手指下意識地捻著衣角。
陳巧兒走到她近前,高大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安全的陰影。他看著她竹簍里鋪了淺淺一層的、飽滿挺直的嫩綠茶芽,在月光下如同碧玉雕成。“采‘月露尖’?趕明早的露水前焙好?”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獵戶特有的粗糲質感,卻又比平日柔和了許多。
花七姑輕輕“嗯”了一聲,抬起頭,月光映亮她清麗的臉龐,那雙眸子里的光彩卻黯淡了些許,籠上一層淡淡的愁緒。“嗯。茶莊收得急,價錢…壓得狠。”她頓了頓,聲音更低,“爹說…家里的米缸快見底了,下個月…怕是連鹽都要賒賬。”她沒再說下去,只是重新俯下身,指尖快速地在茶樹上掠過,采摘的動作又快了幾分,帶著一種無聲的倔強和壓抑的焦慮。生活的重擔,像無形的石頭,壓在她纖細的肩頭。
陳巧兒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沉默地站在她身邊,高大的身影像一道沉默的山壁。看著她因過度勞作而微微顫抖的指尖,看著月光下她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脊背,一股強烈的保護欲混合著難以名狀的心疼,如同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微微發(fā)抖的肩頭,想要分擔那無形的沉重。
就在這時——
“噠、噠、噠噠…”
一陣突兀而急促的馬蹄聲,如同驟雨前的悶雷,驟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靜,由遠及近,從下方通往這片茶山的崎嶇小徑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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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來得極其突兀,帶著一股蠻橫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狠狠砸碎了月下茶園如詩般的寧靜。花七姑像受驚的兔子,猛地直起身,臉上瞬間血色褪盡,只剩下月光映照下的慘白。她眼中的柔光、那抹羞澀的紅暈,頃刻間被巨大的驚懼所取代。她幾乎是本能地、倉惶地看向陳巧兒,小手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粗硬的皮襖袖口,指尖冰涼,微微顫抖。
陳巧兒眼神驟然一厲,白日里搏殺官狼的冷冽殺氣尚未完全消散,此刻瞬間凝聚于眼底。他反應極快,一把拉住花七姑冰涼的手腕,力道沉穩(wěn)卻不容抗拒:“這邊!”他低喝一聲,帶著她迅捷無比地矮身,閃入旁邊一片生長得異常濃密高大的茶樹叢后。這片茶樹顯然有些年頭了,枝干虬結,葉片肥厚濃密,在月光下形成一片深沉的陰影,足以遮蔽兩人的身形。
兩人剛藏好身形,幾乎就在同時,兩匹健馬噴著粗重的鼻息,猛地沖上了這片位于緩坡頂端的茶園平地。馬背上坐著兩個精壯的漢子,穿著深青色的緊身勁裝,腰挎單刀,正是李員外家豢養(yǎng)的護院爪牙。當先一人,顴骨高聳,眼神陰沉如鷹隼,正是李家護院的頭目,張彪。另一個則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目光貪婪地在茶園里掃視。
兩匹馬顯然跑得有些急了,在平地上不安地打著響鼻,刨著蹄子。張彪勒住馬韁,陰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在月光流淌的茶園里一寸寸掃過。他的視線掠過花七姑剛才采摘的那片茶壟,掃過被踩踏過的痕跡,最終,銳利地釘在了陳巧兒和花七姑藏身的那片異常濃密的茶叢陰影處。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馬匹粗重的喘息聲和山風拂過茶林的沙沙聲。
“彪哥,沒人啊?”那胖子護院嘟囔著,聲音粗嘎,“是不是聽岔了?這大半夜的,鬼影子都沒一個。”
張彪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地、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耐心,驅策著坐騎,馬蹄在松軟的泥土上發(fā)出沉悶的“嘚嘚”聲,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朝著那片濃密的陰影逼近。他的眼睛瞇成一條危險的細縫,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仿佛已經(jīng)穿透了濃密的枝葉,看到了里面瑟瑟發(fā)抖的獵物。
濃密的茶叢深處,陰影如墨汁般粘稠。陳巧兒將花七姑緊緊護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最后的屏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少女壓抑到極致的、細微的顫抖,那冰涼的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角,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石,右手悄無聲息地滑向腰間,那里別著一柄鋒利而沉重的獵刀。冰冷的刀柄入手,粗糙的觸感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鎮(zhèn)定。
透過枝葉的縫隙,他看到那雙屬于張彪的、毒蛇般陰冷的眼睛,正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掌控一切的嘲弄,牢牢鎖定了他們藏身的方向。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穿了黑暗,也刺破了這月下山林最后的、虛幻的寧靜。
馬蹄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
花七姑的呼吸幾乎停滯,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陳巧兒握刀的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咔”響。他微微伏低了身體,如同一張拉滿到極限、蓄勢待發(fā)的強弓,所有的力量都壓縮到了極致,只待那雷霆一擊的瞬間。胸腔里,心臟沉重而緩慢地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泵送著冰冷的殺意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冰冷的月光流瀉在張彪陰鷙的臉上,嘴角那抹殘酷的弧度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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