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巧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們在這里干什么?那些禮擔…那刺目的紅綢…一個極其不祥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鉆進他的腦海,帶著令人窒息的恐懼——逼婚!李員外動手了!
就在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花家院子里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刺耳的哭嚎和怒罵,緊接著是王媒婆那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帶著氣急敗壞:“好!好!花老蔫!你們花家有種!給臉不要臉!咱們走著瞧!張爺!張爺!您可都聽見了!這家人,油鹽不進,反了天了!”
隨著這聲尖嚎,王媒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肥貓,第一個從花家院里氣沖沖地躥了出來,臉色鐵青。緊接著,花父花母互相攙扶著,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跟出,臉上是死灰般的絕望和恐懼。花七姑被母親死死拽著胳膊,踉蹌而出,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自己咬得滲出血絲,那雙曾映著山泉月色的明亮眼眸,此刻空洞得像是兩口枯井,只有殘留的淚痕閃著冰冷的光。她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個被絕望徹底壓垮的空殼。
“哼!”張衙內陰冷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花七姑慘白的臉上舔過,又在花家父母驚懼瑟縮的身上掃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輕蔑的弧度,“不識抬舉的賤骨頭!王媽媽,回府,如實稟報老爺!”
他一揮手,那幾個青衣爪牙立刻上前,粗暴地抬起那兩只扎著紅綢的禮擔,動作間充滿了羞辱的意味。王媒婆恨恨地剜了花家三人一眼,扭著腰快步跟上張衙內。一行人如同得勝還朝的瘟神,趾高氣揚地朝著村外走去,留下花家門前死一般的寂靜和破碎。
花七姑的身體晃了晃,掙脫了母親的手。她沒有再看一眼癱軟在地、泣不成聲的父母,也沒有看那狼藉的院子。她猛地轉過身,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鹿,朝著與張家隊伍相反的方向——村子后方通往山林的小路,跌跌撞撞地跑去!那里,翻過一道山梁,就是陳巧兒的獵戶小屋。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還能透進一絲微弱光亮的縫隙。
“七姑!”花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想去追,卻被花父死死抱住,兩人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只剩下絕望的悲鳴。
樹后的陳巧兒目睹這一切,目眥欲裂!七姑那失魂落魄、奔向山林的單薄身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沒有任何猶豫,他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猛地從藏身處沖出,也顧不上隱藏行跡,朝著七姑消失的方向,拼盡全力追去!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被一只無形的手迅速拉下,沉甸甸地覆蓋了層疊的山巒。白日里清晰的山徑輪廓,在濃重的黑暗和漸起的山嵐霧氣中迅速模糊、消融。陳巧兒憑借著獵戶身體對山林的熟悉和刻入骨髓的方向感,在嶙峋的怪石和盤虬的樹根間奮力穿行。風在耳邊呼嘯,刮得臉頰生疼,胸腔里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氣,但他不敢有絲毫停頓。七姑!一定要追上七姑!
終于,在前方一道陡峭的山坡下,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花七姑體力早已耗盡,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長滿苔蘚的濕滑巖石上,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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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陳巧兒一個箭步沖上去,跪倒在地,雙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觸手冰涼!七姑的身體在他懷里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在寒風中凋零的葉子。她的額頭磕破了,一道細細的血痕在蒼白的皮膚上蜿蜒而下,觸目驚心。那雙曾盛滿山泉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濃黑的夜空,沒有焦距,只有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地、洶涌地滾落,迅速洇濕了陳巧兒胸前的粗布衣襟。那眼淚滾燙,卻帶著一種瀕死的冰冷絕望。
“巧…巧兒哥…”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被碾碎的心肺里擠出來的血沫,“…李…李家…要…要強娶…爹…爹他跪下來…求我…”她猛地攥緊陳巧兒的衣襟,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身體篩糠般抖得更加厲害,“我…我不嫁!死也不嫁!帶我走…巧兒哥…我們走…走得遠遠的…離開這里…”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讓她語無倫次。
陳巧兒的心被狠狠地撕裂了。他緊緊抱住她,用自己同樣冰冷卻在劇烈搏動的心臟緊貼著她,試圖傳遞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他輕拍著她的背,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咬出來的誓言:“別怕!七姑,看著我!看著我!”他捧起她冰涼的臉頰,強迫那雙空洞的眼睛對上自己燃燒著憤怒火焰的雙眸,“有我在!天塌下來,我陳巧兒也給你頂著!我們走!今晚就走!離開這鬼地方!”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迅速掃視著周圍的地形。前方不遠,就是通往更深、更險峻的野豬嶺的岔路。那里山高林密,人跡罕至,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咬緊牙關,一把將七姑背到背上,她的身體輕得讓他心痛。他調整了一下掛在胸前的獵弓,手指下意識地摩挲過粗糙冰冷的弓背——這張被他改良過的弓,今夜,或許真要飲血!
“抱緊我!”他低喝一聲,深吸一口氣,背著他在這異世唯一的星光,朝著那漆黑未知、荊棘叢生的野豬嶺方向,邁開沉重的腳步,每一步都踏在絕望的邊緣,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夜,濃得化不開。腳下的路崎嶇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陳巧兒背著花七姑,憑著獵戶身體的記憶和對生的渴望,在黑暗中艱難跋涉。七姑伏在他背上,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了一些,但無聲的淚水依舊不斷滴落在他頸間,灼熱又冰涼。
“翻過前面那道山梁…有條獵人踩出來的小路…能通到老鷹嘴后面…”陳巧兒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地低語,既是說給七姑聽,也是在給自己打氣。他努力辨認著黑暗中模糊的山影輪廓,尋找記憶中那條隱蔽的路徑。野豬嶺的入口應該就在左前方那片黑黢黢、如同巨獸蹲伏的密林之后。
就在他們即將靠近那片密林邊緣,希望似乎觸手可及的剎那——
“呼啦!”
“呼啦!呼啦!”
毫無征兆地,一片刺眼灼目的火光,如同地獄里驟然睜開的無數只眼睛,猛地從前方、左側、右側的樹林、巖石后同時亮起!
不是零星的火把,是無數燃燒的松明!它們被高高舉起,連接成一條令人窒息的、跳躍扭動的火之長龍!那灼熱的光焰瞬間撕裂濃稠的黑暗,將陳巧兒和花七姑驚駭欲絕的面容照得慘白如鬼魅!光與影在猙獰的巖石和扭曲的樹干上瘋狂舞動,如同無數張牙舞爪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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