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巧兒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墻角靠著一把簡陋的獵弓,弓身粗糙,弦繩磨損得厲害。旁邊斜倚著的,是一支黑沉沉、頂端磨得異常尖銳的短矛,矛桿握手的部分被磨得光滑油亮,透著一股浸透了汗水和殺伐的沉重氣息。
上山?打獵?陳巧兒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指尖迅速蔓延到全身,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一個連菜市場殺魚都要捂眼睛的現代靈魂,要拿著這原始的兇器,去山林里……殺生?去面對那些活生生的、奔跑跳躍的野獸?用這冰冷的矛尖,刺穿溫熱的皮毛,看著鮮血噴涌?胃里殘余的糊糊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沒當場嘔出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碗底那詭異的刻痕帶來的沖擊還未平復,這血淋淋的現實又當頭砸下。
“聾了?!”陳老栓的怒吼如同炸雷,震得灶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他一把抄起那根沉重的短矛,不由分說地塞進陳巧兒僵硬冰冷的手里。矛桿入手粗糙冰涼,沉甸甸的,像握著一截凝固的死網。矛尖的寒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走!”陳老栓不再看她,扛著獵叉,大步流星地跨出灶房低矮的門檻,身影融入門外灰蒙蒙的晨霧之中,像一尊移動的山巖。
陳巧兒低頭,目光死死鎖在手中那冰冷的兇器上。金屬矛尖反射著灶膛里最后一點微弱的紅光,像一滴凝固的血。胃里的翻滾變成了劇烈的絞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粗麻布衣。他渾身僵硬,如同被釘死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恐懼在瘋狂尖叫。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像一尊泥塑般徹底崩潰瓦解時,一股奇異的熱流毫無征兆地從握矛的手掌處猛地竄起!那感覺如此突兀,如此洶涌,瞬間沖垮了冰冷的麻痹感。它沿著手臂的筋脈疾速奔流,蠻橫地涌入四肢百骸,所過之處,僵硬冰冷的肌肉竟然微微震顫起來,一種蟄伏已久的力量感被粗暴地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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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眼前毫無預兆地炸開一片混亂刺目的白光!無數破碎的畫面、嘈雜的聲音、刺鼻的氣味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他的腦?!?/p>
濃密得不見天日的幽暗山林,巨大的、布滿苔蘚的樹干如同沉默的巨人。腳下是厚厚的、散發著腐敗氣息的枯枝敗葉。一雙屬于少年的、沾滿泥污的赤腳在枯葉上無聲地移動,快得像林間穿梭的風。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近乎亢奮的專注和……冰冷的殺意!
一頭健壯的公鹿,漂亮的犄角在樹影斑駁中若隱若現。它正低頭啃食著苔蘚,渾然未覺。視角在急速拉近!不是眼睛在看,是全身的感官都在瞬間鎖定了那個目標!風聲、葉子的摩擦聲、鹿咀嚼的細微聲響……周圍的一切仿佛瞬間被抽離,只剩下那個鮮活的生命,和它脖頸上微微搏動的血管!
肌肉繃緊如鐵!不是大腦在指揮,是身體的本能在咆哮!手臂以一個流暢到不可思議的弧度猛然揮出!不是她熟悉的動作,卻帶著千錘百煉的精準和力量!矛尖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厲嘯,目標直指那搏動的血管!
溫熱的、帶著濃烈鐵銹腥氣的液體猛地噴濺出來,糊滿了視線!猩紅一片!鹿凄厲的哀鳴瞬間刺破林間的寂靜,隨后是沉重軀體倒地的悶響,震得腳下的腐葉都在顫抖!
一只粗糙、沾滿暗紅血污的手,死死攥著還在滴血的矛桿。手背青筋暴凸,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沒有恐懼,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原始而殘酷的……平靜。仿佛那噴涌的鮮血和倒斃的生命,不過是山林法則下最尋常的一幕。
“嘔——!”
陳巧兒再也無法忍受,猛地彎下腰,劇烈的干嘔撕扯著他的喉嚨,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膽汁不斷上涌,灼燒著食道。他撐著膝蓋,身體因強烈的生理排斥而劇烈顫抖,冷汗如漿。那些血腥的畫面和冰冷的感覺卻如同附骨之蛆,死死釘在他的意識里,揮之不去。那是陳二狗的記憶!如此清晰,如此鮮活,如此……冰冷殘忍!
“磨蹭啥呢!等著野豬來拱你?!”陳老栓不耐煩的吼聲從院子外傳來,穿透薄霧,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
陳巧兒直起身,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抑制不住地哆嗦。他抬起手,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然而,就在他目光再次觸及手中那根沉甸甸、仿佛還殘留著血腥氣息的短矛時,一股完全陌生的、冰冷的決絕感,竟如同藤蔓般從意識深處迅速滋生、蔓延,瞬間壓制了屬于“陳巧兒”的恐懼和惡心!
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純粹的驚恐和抗拒,而是糅雜了一種令人心悸的、屬于山林獵手的麻木與專注。恐懼被強行壓下,如同沉入深潭的石頭。他不再猶豫,甚至不再需要思考下一步。握矛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聲,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滯澀,仿佛這個握矛前行的姿勢,早已烙印在這具身體的每一寸骨骼和肌肉深處,演練過千百遍。
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身后昏暗的灶房和桌上那只刻著詭異痕跡的碗,身體已經自動地、沉默地邁開腳步,向著院門外那片被濃霧籠罩的、危機四伏的山林走去。腳步沉穩,落地無聲,帶著一種與“陳巧兒”的意志截然相反的、屬于“陳二狗”的、深入骨髓的狩獵本能。
濃霧如冰冷的幔帳,纏繞著陳老栓模糊的背影。陳巧兒緊隨其后,每一步踏入這濕冷的未知,都讓屬于現代的靈魂在軀殼深處無聲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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