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暫得安寧（第1頁）

當(dāng)花七姑從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劇痛中掙扎著睜開眼時，第一個映入她模糊視野的，是陳巧兒那雙紅腫卻強(qiáng)撐著不敢閉上的眼睛。那雙曾盛滿現(xiàn)代都市靈動機(jī)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疲憊，以及在她睜眼瞬間，如星火般驟然亮起的、失而復(fù)得的狂喜。

“七姑……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陳巧兒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花七姑想開口，喉嚨卻如同被砂紙磨過，只能發(fā)出一個破碎的氣音。她動了動被陳巧兒攥住的手指，作為回應(yīng)，目光緩緩掃過這間陌生的木屋。簡陋，卻堅固干燥，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苦澀和松木的清香，暫時隔絕了懸崖之上的追殺與血腥。

她們還活著。這個認(rèn)知，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讓她感到一絲虛脫般的安心。

陳巧兒見花七姑醒來，一直緊繃如弦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她不能哭，七姑還需要她。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花七姑，將一旁溫著的、顏色可疑的草藥湯水一點點喂給她喝下。

“我們掉下來了，被一個……脾氣很怪的老頭救了。”陳巧兒言簡意賅地解釋著現(xiàn)狀，省略了墜崖時的驚心動魄和初遇那林中怪叟時的緊張對峙，“這里很安全，至少暫時是。”

花七姑順從地喝著藥，苦澀的味道讓她微微蹙眉，但一股溫潤的藥力隨之在冰冷的四肢百骸間化開，緩解了傷處的劇痛。她看著陳巧兒眼下濃重的青黑，看著她原本細(xì)膩的手指上新增的擦傷和薄繭，心中一陣抽痛。是她連累了巧兒，讓她這個本該在另一個時空享受繁華安逸的女孩，陪著自己經(jīng)歷這等生死磨難。

“辛苦你了……”她終于攢足力氣，聲音微弱，卻飽含深情。

“說什么傻話。”陳巧兒打斷她，用指尖輕輕拂開她額前汗?jié)竦陌l(fā)絲，“你活著，我活著，這就是最好的。”

接下來的幾天，便在養(yǎng)傷與小心翼翼的探索中度過。花七姑的傷勢在陳巧兒無微不至的照料和那怪老頭提供的草藥下，恢復(fù)得比預(yù)期要快。陳巧兒則趁著照顧七姑的間隙，將這處山谷粗略探索了一番。

山谷不大，三面環(huán)著陡峭崖壁，唯一的出口似乎隱沒在一條水流湍急的河道盡頭，被濃霧常年籠罩，地形極為隱蔽。谷內(nèi)林木蓊郁，鳥語花香，恍若世外桃源。然而，最吸引陳巧兒注意力的，并非是這自然景致，而是那怪老頭——她們后來得知他自稱“魯師傅”——所居木屋旁，那間看似隨意搭建，卻總在清晨和深夜傳來規(guī)律敲擊聲的工棚。

她曾遠(yuǎn)遠(yuǎn)瞥見過內(nèi)部的一角，里面堆滿了各式各樣她從未見過的工具，以及一些半成品的木器、金屬構(gòu)件，其結(jié)構(gòu)之精妙，遠(yuǎn)超她對古代手工業(yè)的認(rèn)知。一種屬于技術(shù)宅的本能好奇心，在她心底蠢蠢欲動。

這天清晨，陳巧兒正蹲在溪邊清洗為七姑換藥的布條，目光卻不自覺地被溪流旁一架簡陋卻異常高效的水車吸引。那水車?yán)盟鲃恿Γ粌H帶動了一個小石磨在緩緩研磨著什么粉末，還通過一套復(fù)雜的連桿機(jī)構(gòu)，驅(qū)動著遠(yuǎn)處一個類似鼓風(fēng)皮的裝置，一縮一張，極有韻律。

“嘖，傳動效率太低了，軸承部分摩擦損耗嚴(yán)重，而且動力分配不合理，完全浪費了水流勢能……”她下意識地用現(xiàn)代工程的視角在心里評判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濕潤的泥地上劃拉著改進(jìn)的草圖。增減速比調(diào)整一下，這里加個飛輪儲能，那里換成更省力的結(jié)構(gòu)……

“你在畫什么？”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后響起。

陳巧兒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只見魯師傅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正銳利地盯著地上那幾筆即將被溪水浸漬模糊的線條。

陳巧兒心中一驚，下意識想用腳抹掉地上的痕跡，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魯師傅蹲下身，目光如鉤，緊緊鎖住那簡陋的草圖。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總是帶著幾分不耐和桀驁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這是什么？”他指著地上一個代表飛輪的圓圈和幾條表示連桿的線問道，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一種可能讓那水車更省力，還能干更多活的結(jié)構(gòu)。”陳巧兒斟酌著詞句，盡量用這個時代可能理解的方式解釋，“現(xiàn)在它只能帶動石磨和鼓風(fēng)，如果在這里改動一下，或許還能再加一個舂米的石杵，或者……帶動一個鋸木的裝置。”

魯師傅沉默著，伸出粗糙的手指，沿著那些線條虛擬地勾勒了一遍，似乎在腦海中推演其運作。片刻后，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正視陳巧兒，那目光不再是看一個累贅或普通的落難女子，而是帶上了一種審視“同類”的探究與驚疑。

“你師從何人？”他直接問道，“這思路……不像尋常匠人所授。”

陳巧兒心臟狂跳，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穿越是她最大的秘密，絕不能泄露。她垂下眼睫，掩飾住內(nèi)心的慌亂，低聲道：“家中長輩曾喜好雜學(xué)，幼時耳濡目染，記得一些皮毛。都是自己胡思亂想，讓魯師傅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