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唯有魯大師工棚旁那間臨時收拾出來、兼做臥室和工作室的小屋里,還亮著一豆昏黃的燈火。陳巧兒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將手中炭筆放下,面前粗糙的紙張上,畫著一個結構奇特的木制水車草圖,旁邊還標注著一些只有她自己才完全明白的現代力學符號和計算公式。
穿越過來已經數月,她從最初的手足無措,到如今漸漸適應了這個沒有電、沒有網絡,卻充滿木材清香和手工溫度的世界。魯大師脾氣古怪,技藝卻堪稱鬼斧神工,跟著他學習,讓她對古代工匠的智慧有了全新的認識。但刻在骨子里的現代知識,總是不自覺地冒出來,試圖與這些古老技藝進行碰撞和融合。
就比如眼前這架水車。傳統的式樣效率低下,她忍不住運用流體力學和杠桿原理,重新設計了葉片的弧度與角度,甚至構思了一套簡單的齒輪組,希望能將水車的動力更高效地傳遞出來,用于驅動更重的器械,比如……磨坊里的石磨?這個念頭讓她微微興奮。
“吱呀——”
一聲極輕微的、絕非風吹的異響,突然從院墻方向傳來。
陳巧兒瞬間警醒,心跳漏了一拍。她迅速吹熄油燈,輕手輕腳地挪到窗邊,借著朦朧的月光向外窺視。院子里樹影婆娑,看似平靜,但她分明看到,靠近東側籬笆的陰影里,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隨即隱沒在黑暗中,留下幾片被碰落的葉子,在空中緩緩飄落。
是野貓?還是……李員外那邊派來探聽虛實的爪牙?
自從她拒絕了李員外“邀請”去他家族工坊“效力”之后,這種若有若無的被窺視感,就如影隨形。魯大師這處位于村郊的獨門小院,似乎也不再那么安寧。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陳巧兒就頂著一對淡淡的黑眼圈出現在了工棚。魯大師正叼著旱煙袋,瞇著眼打量一塊上好的櫸木,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甕聲甕氣地說:“丫頭,昨日讓你琢磨的榫卯結構‘抱肩榫’,可有頭緒了?畫個圖樣老夫瞧瞧。”
陳巧兒收斂心神,拿起炭筆,在旁邊的沙盤上快速勾勒起來。她不僅畫出了標準的抱肩榫結構,還在旁邊附加了一個改良方案,引入了更穩定的三角形支撐原理。“師父,您看,如果在這個受力點,增加一個微小的斜角支撐,就像這樣,是否能在不增加太多用料的情況下,讓連接處更穩固,尤其應對反復的扭力?”
魯大師湊過去,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驚異。他拿起陳巧兒用的炭筆——這東西也是陳巧兒“發明”的,比毛筆畫圖方便太多——在沙盤上比劃了幾下,又看了看陳巧兒那張因缺乏睡眠而略顯蒼白,卻眼神晶亮的臉。
“哼,花里胡哨。”老爺子嘴上習慣性地貶低著,但語氣卻沒那么堅決,“你這女娃,腦子里整天琢磨些稀奇古怪的念頭。這斜角……嗯,倒也不是全無道理。”他頓了頓,用煙袋鍋敲了敲沙盤邊緣,“不過,基本功不能丟!今天你就用這‘抱肩榫’,給老夫打一個扎實的板凳出來!不準用你那些歪門邪道的‘公式’偷懶!”
陳巧兒心中暗笑,知道這倔老頭其實是認可了。她脆生生應了一聲:“是,師父!”
整個上午,工棚里都回蕩著刨子推過木料的沙沙聲,以及魯大師時不時的挑剔點評。陳巧兒沉浸在手工藝創造的專注中,暫時忘卻了昨夜的疑慮。她喜歡這種將理念轉化為實物的過程,喜歡木屑沾染衣袖的感覺,這讓她覺得自己真正在這個時代扎下了根。
午間歇息時,花七姑提著食盒裊裊婷婷地來了。她如今氣色紅潤,眉眼間的郁氣散去了大半,穿著陳巧兒幫她改良過、更顯利落飄逸的衣裙,未語先笑:“巧兒妹妹,魯大師,先用些飯食吧。我新制的桂花茶,你們嘗嘗。”
食盒打開,簡單的飯菜香氣撲鼻,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壺澄澈透亮、泛著淡淡金黃的桂花茶,以及花七姑隨之即興哼唱的一小段輕柔山歌。歌聲婉轉,如清泉流淌,讓滿是木屑的工棚瞬間多了幾分詩意。
魯大師緊繃的臉也柔和了些,嘟囔道:“有個會唱曲兒的在身邊,倒是解乏。”
陳巧兒看著花七姑,心中一動。七姑的技藝和藝術,是她們未來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她接過茶盞,低聲對花七姑說:“七姑,你的茶和歌,以后就是我們‘品牌’的‘軟實力’了。”
“品牌?軟……實力?”花七姑眨著美目,一臉困惑。
“呃……就是好比‘金字招牌’和‘動人的名聲’。”陳巧兒趕緊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方式解釋。
花七姑似懂非懂,但聽到“金字招牌”和“動人的名聲”,臉上還是露出了欣喜和期待的光芒。
下午,陳巧兒開始動手制作那個改良水車的微縮模型。她選取了輕質的桐木,仔細計算著每一個部件的尺寸。魯大師起初不以為意,覺得她又在不務正業,但看著那小小的葉片在她的刻刀下逐漸成型,并且呈現出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流暢弧線時,不由得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背著手踱步過來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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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您看,”陳巧兒一邊組裝,一邊解釋,“傳統葉片入水角度大,阻力也大,很多能量都浪費在拍打水面上了。我根據……呃,根據觀察水流,調整了這個角度,讓水能更順滑地‘推’著葉片走,而且葉片之間的間距也做了優化,減少相互干擾……”
她說得盡量通俗,但涉及的一些核心概念,如“受力面積”、“效率轉化”,還是讓魯大師聽得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