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最大的匠作行會“百工坊”內,空氣凝滯得如同結了冰。陳巧兒站在大廳中央,面前的長桌上,攤開著一套結構精巧、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連弩機匣,正是她與花七姑傾注心血完成的出師之作。周圍,十幾位須發皆白、身著錦袍的老匠師或坐或站,目光如炬,審視著桌上的物件,也審視著這個年紀輕輕、卻敢來申請“匠師”資格認證的女子。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審視,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女子為匠,已是聞所未聞。如此年輕,便能造出這等機巧之物?陳姑娘,你莫不是拿了師門長輩的作品,來此濫竽充數?”為首的是行會副會長,姓趙,以嚴謹刻板著稱,他捻著胡須,語氣冷淡,話語如同刀子,直戳陳巧兒的身份和信譽。
花七姑站在陳巧兒身側稍后的位置,聞言眉頭微蹙,下意識地向前半步,似要開口辯駁。陳巧兒卻悄悄在袖下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這一幕落入一些老匠師眼中,更坐實了她們“關系匪淺”、“不成體統”的印象,引來幾聲幾不可聞的冷哼。
陳巧兒心中一片澄明。這個場景,在她決定來州府打響名頭時,就已預料。她穿越而來的靈魂,見識過遠比這更復雜的職場和技術壁壘,眼前這些固步自封的老者,還不足以讓她慌亂。她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諸位大師,”陳巧兒聲音清越,不卑不亢,“作品在此,真偽如何,一驗便知。巧兒雖為女子,亦知‘匠心’二字,重在心性與技藝,而非性別年歲。”
趙副會長冷哼一聲:“巧言令色!好,那便驗!若有一絲瑕疵,或證明非你親手所制,莫怪行會按規矩,收回你的工具,永不許你再入匠行!”
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花七姑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比陳巧兒更了解這個時代行會的權威與殘酷。
驗證開始了。一位專精弓弩的孫老匠師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套連弩機匣。他先是仔細觀察外觀,榫卯嚴絲合縫,金屬部件打磨得光可鑒人,線條流暢而充滿一種奇異的美感,與他過往所見任何制式都不同。
“結構……倒是新奇。”孫老匠師沉吟道,隨即要求進行性能測試。
在行會專用的靶場,連弩機匣被安裝調試好。陳巧兒親自操作,只見她手指翻飛,動作如行云流水,裝填、瞄準、擊發!嗖嗖嗖——十支短箭幾乎連成一線,精準地沒入五十步外的箭靶紅心,箭矢威力驚人,穿透了厚厚的靶板。
老匠師們面色微變,竊竊私語起來。這射速,這精度,這威力,已遠超尋常軍中制式弩箭。
“可否……拆解一觀?”孫老匠師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大師請便。”陳巧兒自信地點頭。
當孫老匠師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拆開機匣外部護板,露出內部結構時,在場所有的老匠師,包括那位一直冷著臉的趙副會長,都不由自主地圍攏過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內部的構造遠比外部更加精妙。齒輪咬合之精準,杠桿聯動之巧妙,彈簧機構(陳巧兒運用現代知識改良的彈性金屬片)的應用更是聞所未聞。尤其是那個獨特的“懸刀”激發結構和可快速更換的預裝箭匣,徹底顛覆了他們對弩箭的認知。
“這……這是何原理?”一位老匠師指著那彈性機構顫聲問道。
“此物用以替代筋角,提供更穩定、更持久的回彈力。”陳巧兒從容解釋,并用上了幾個魯大師傳授的、夾雜著她自己現代理解的術語,聽得眾匠師時而茫然,時而恍然大悟。
“還有這箭匣,竟可如此快速更換……妙!太妙了!”孫老匠師捧著那箭匣,愛不釋手。
趙副會長臉上的冰霜終于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和困惑。他反復檢查各個連接處,找不到任何新手常犯的毛刺、虛位等問題,工藝精湛得無可挑剔。更讓他心驚的是,這套機匣的設計理念,充滿了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高效而簡潔的“邏輯”,仿佛所有零件生來就該如此組合。
“此物……真是你獨立設計制作?”趙副會長的語氣已然松動,帶著難以置信。
陳巧兒微微一笑,目光掃過身旁的花七姑,帶著一絲溫柔的感激:“設計與主要制作由巧兒完成,期間多得我摯友花七姑相助,提供了許多關鍵的建議,尤其在人體工學和隱蔽性上,給予了極大啟發。”她巧妙地將花七姑的貢獻點了出來,既符合事實,又不至于過分挑戰這個時代的認知。
花七姑感受到她的維護之意,心中一暖,看向陳巧兒的眼神愈發溫柔堅定。
事實勝于雄辯。在無可挑剔的作品和清晰透徹的原理講解面前,所有的質疑都煙消云散。以趙副會長為首的行會眾匠師,盡管內心可能仍有對女子身份的芥蒂,但出于對技藝本身的尊重,不得不承認陳巧兒的實力。
經過短暫的評議,趙副會長親自將一枚代表著官方認可匠師資格的青銅徽記——一面刻著工具,一面刻著“巧”字的徽章,鄭重地交到陳巧兒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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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陳匠師,”趙副會長語氣復雜,“老夫從業四十余載,今日方知何為天外有天。你這連弩機匣,構思之巧,制作之精,堪稱鬼斧神工。‘巧工’之名,你當之無愧。”
“巧工娘子!”不知是誰低聲贊嘆了一句。
這個稱呼,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迅速在人群中激起漣漪。很快,“巧工娘子”四個字,伴隨著她以女子之身獲得行會認證,并獻上驚世連弩設計的傳奇故事,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從百工坊飛了出去,迅速傳遍了州府的大街小巷。
陳巧兒和花七姑走出百工坊時,門外已聚集了不少聞訊趕來的人群,有好奇的百姓,也有其他匠人,他們指著陳巧兒,議論紛紛,目光中充滿了驚奇、欽佩,甚至還有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