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就成了這副模樣,困在這深山獵戶的軀殼里。腦子里塞滿了兩個‘人’的記憶,混亂得像一鍋煮糊了的粥。一個,是那個只知道打獵、沉默寡言的陳大柱。另一個…”他苦笑一聲,“是那個被一塊…嗯…天上掉下來的古怪‘鐵疙瘩’砸中,稀里糊涂就‘死’了的倒霉蛋?!彼∪チ恕皬V告牌”這個無法解釋的詞?!八挠洃浝?,有會飛的鐵鳥,有照亮黑夜如同白晝的燈,有能把聲音和圖像傳到萬里之外的‘法寶’…更有…人人皆可言其志、論其道的理。”
七姑已經(jīng)完全呆住了。她微張著嘴,臉上的淚痕未干,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交織著驚濤駭浪般的震驚、恐懼,還有一絲被這離奇故事吸引住的好奇。眼前的人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說出的話,卻像天書一樣令人頭暈目眩。沒有皇帝?女人可以自己選夫婿?會飛的鐵鳥?這些念頭每一個都足以顛覆她短短十幾年生命里建立的所有認知。
“所以…”七姑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試探,“你那些…讓弓更好用、讓水自己流上坡的法子…不是山神爺爺托夢?是你…‘那邊’的學問?”
“嗯?!标惽蓛褐刂氐攸c了下頭,迎上她驚疑不定的目光,“不是什么仙法妖術(shù),是…道理。是很多人花了很久很久時間,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的‘理’?!彼粗凵裉故幎鴳┣?,“我知道這很難信。但我對著這沂蒙山,對著這滿天星斗發(fā)誓,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嚇你,更不是要騙你。是因為…因為我不想騙你,七姑。”
山風卷過,吹動兩人的衣角。巨大的沉默籠罩著山巔。七姑只是看著他,眼神劇烈地變幻著,震驚、困惑、茫然…種種情緒像潮水般沖刷著她的認知。時間仿佛凝固了。陳巧兒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指尖冰涼。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陳巧兒以為那沉默就是最終的宣判時,七姑忽然動了。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拒,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兇狠的力道,緊緊抓住了陳巧兒的手腕!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身體因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著。月光下,她眼中先前那些驚疑和恐懼,被一種更加熾烈、更加決絕的光芒所取代。
“我信!”她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在山巔回蕩,帶著破釜沉舟的嘶啞,“我信你這離了魂的鬼話!因為…”她深吸一口氣,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卻是滾燙的,“因為只有你不是這土生土長的陳大柱,只有你是從那…那不敢想的地方來的,才能說得通!”
她抓著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劇烈起伏的心口上,隔著薄薄的衣衫,陳巧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擂鼓般的心跳?!安拍苷f得通,為什么你看著我的眼神,跟村里那些男人都不一樣!為什么你跟我說話,像在跟一個…一個‘人’說話!為什么你從不覺得我娘教我的那些茶經(jīng)、那些調(diào)香的方子是‘不務正業(yè)’!為什么你懂那些…那些讓人活得像個人的‘理’!”
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月光照得她眸子里水光瀲滟,卻又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辰。“陳巧兒!不管你魂兒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是你把我從泥潭里一次次拉出來!是你讓我覺得,我花七姑這條命,不該被他們當成牲口一樣牽去賣了!我認的就是你!是眼前這個有血有肉、跟我說著瘋話、心里裝著那些…那些‘道理’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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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毫無保留的、烈火般的信任和宣告,像一道滾燙的激流,瞬間沖垮了陳巧兒心中最后一絲猶豫和疏離。他反手,猛地將那纖細卻蘊含著驚人力量的手緊緊攥在自己掌心,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彼此的骨血都融在一起。
“七姑…”他喉頭發(fā)緊,聲音低沉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尖上鑿下來的,“我陳巧兒在此立誓!山可移,??煽?,此心不改!管他什么李員外張衙內(nèi),管他什么狗屁婚書!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任何人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們生在一處,死也一處!”誓言在寂靜的山巔回蕩,撞在冰冷的巖石上,帶著金石之音。
七姑的淚水流得更兇了,嘴角卻用力地向上彎起一個帶淚的笑容。她從懷里摸索著,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取出一方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素帕。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躺著一枚小巧的銀戒。樣式極簡,沒有任何花紋,在月光下流淌著溫潤內(nèi)斂的光澤,邊緣被摩挲得異常光滑。
“這是我娘留下的…唯一的東西?!逼吖玫穆曇魩е煅?,眼神卻亮得灼人,“她走前偷偷塞給我,說…說以后若是遇上真心待我、我也真心想跟一輩子的人…”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卻無比堅定地,拉過陳巧兒的手,將那枚還帶著她體溫的銀戒,用力地、鄭重地套在了他的左手無名指上。冰涼的金屬觸感瞬間被兩人的體溫所溫暖。
陳巧兒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從指尖直沖頭頂,心跳快得要撞出胸膛。他毫不猶豫地低頭,從自己頸間扯下那條從不離身的皮繩。繩子上系著的不是什么祖?zhèn)饔衽澹且幻镀嫣氐摹⒎褐饘倮涔獾摹靶A片”——那是他現(xiàn)代鑰匙扣上唯一的幸存者,一枚光潔如鏡的不銹鋼墊片,邊緣被他無數(shù)次摩挲,早已光滑圓潤。
“這個…是我‘來時’身上唯一剩下的東西。”他聲音沙啞,將皮繩解開,取出那枚冰涼堅硬的小圓片。他拉過七姑的手,將圓片放入她掌心,然后用自己寬大的、帶著薄繭的手掌,緊緊包裹住她纖細的手指,將那枚來自遙遠時空的信物,牢牢地合在她的手心里?!八恢靛X,但它…和我那個‘魂兒’一樣真!今日以此物為憑,天地為證,我陳巧兒與花七姑,死生不棄!”
七姑緊緊攥著掌心那枚冰涼堅硬、形狀奇特的信物,感受著上面殘留的屬于他的體溫。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這張在月光下無比清晰、鐫刻著堅定誓言的臉龐。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聲帶著哭腔的、顫抖的呼喚:“巧兒哥…”
所有的恐懼、委屈、絕望,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再也控制不住,身體向前一傾,帶著全身的重量和信任,撲進了那個等待已久的、堅實溫暖的懷抱里。陳巧兒的手臂瞬間收緊,如同最堅固的藤蔓,將她緊緊箍住,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隔著薄薄的衣衫,兩顆年輕的心臟以相同的、失序的狂跳撞擊著彼此的胸腔,擂動著同一個絕望又充滿希望的節(jié)拍。
山風依舊在耳邊呼嘯,卻再也吹不散兩人之間那團由誓言和淚水點燃的火焰。冰冷的月華灑落,見證著懸崖邊這份不容于世、卻又孤注一擲的交付。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他們在月下緊緊相擁,汲取著彼此身上唯一的熱源和力量,對抗著山巔的寒意和山下那個巨大的、冰冷的陰影。直到七姑在他懷中因疲憊和情緒的劇烈波動而輕輕啜泣,身體微微顫抖。
陳巧兒稍稍松開懷抱,但一只手仍牢牢握著她的手腕。他解下褡褳鋪在一塊稍平整避風的巖石下。“坐這兒,緩緩。”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七姑順從地坐下,背靠著冰冷的巖石,蜷縮起身體。
陳巧兒在她身邊坐下,警惕的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四周。山下那片模糊的燈火依舊沉寂,仿佛剛才的滔天巨浪只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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