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嫁衣如火灼人心》
那件正紅金線的嫁衣,像一團滾燙的火炭,硬生生塞進了花七姑的手里。花七姑指尖觸到那冰涼滑膩的綢緞,卻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回。花母的淚眼婆娑里藏著不容置疑的哀求:“妮兒,認命吧…李家,我們惹不起…”
花父“砰”地砸了茶碗,碎片混著劣質的茶末濺了一地,刺耳的碎裂聲割破了屋中僅存的溫情。他赤紅著眼,額頭青筋暴跳如蚯蚓:“綁也要把你綁上花轎!”
花七姑慘笑一聲,拔下頭上的銀簪,冰冷的簪尖毫不猶豫抵上自己細嫩的頸側皮膚,壓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她眼中是焚盡一切的絕望火焰:
“爹,娘,女兒今日就把命還給你們…尸首,你們抬去李家!”空氣驟然凝固,花母的哭聲噎在喉嚨里,花父的咆哮戛然而止,只剩下那尖銳的簪尖在昏暗油燈下閃爍著寒光,映著花七姑視死如歸的臉。
窗外,李家派來“照應”的爪牙身影,在夜色里無聲地晃動著,如同窺伺獵物的豺狼。一場以命相搏的抗爭,就在這嫁衣的鮮紅與銀簪的慘白之間,轟然炸裂開來。
花七姑坐在窗下的小杌子上,指尖無意識地繞著麻線,目光卻空洞地穿過窗欞,投向遠處被暮色吞噬的山脊輪廓。灶膛里柴禾燃燒的噼啪聲,母親絮叨著明日集市要換鹽、米缸又快見底的瑣碎,父親歸家后沉重的腳步聲和旱煙袋磕在門框上的悶響……這些平日里浸透煙火氣的聲響,此刻都成了遙遠模糊的背景雜音。
她的心,沉甸甸地墜著,像被一塊浸透冰水的巨石壓著,直往無底的深淵沉去。李家那頂鑲金嵌玉、描龍繡鳳的花轎,還有媒婆那張涂得鮮紅、喋喋不休的嘴,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反復在她腦海里盤旋,帶著令人作嘔的脂粉香氣和銅臭。
“妮兒,”花母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打破了屋內凝滯的空氣。她不知何時已走到七姑身邊,手里捧著一件東西。當七姑茫然地轉過頭,視線觸及那抹刺目的正紅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那是一件嫁衣。
正紅底子,金線盤繞,繡著繁復到令人窒息的牡丹鳳凰。料子是上好的綢緞,在昏暗的油燈光下流淌著一種近乎妖異的光澤。沉甸甸的,像一件精心打造的黃金枷鎖。
花母眼中蓄滿了渾濁的淚,將那團滾燙的紅不容置疑地塞進七姑僵硬冰涼的手中。綢緞冰涼滑膩的觸感,卻像烙鐵燙過皮膚,又似毒蛇纏腕。
“娘……”七姑的聲音干澀發顫,指尖蜷縮,只想把那團象征吞噬的紅甩開。
“妮兒!”花母猛地抓緊了女兒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七姑吃痛。她布滿風霜的臉上涕淚縱橫,聲音是哀懇,更是絕望的強令,“娘的心都碎了!可……可你得認命啊!胳膊擰不過大腿,李家,那是我們能惹得起的嗎?那是天!是壓死人的大山啊!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咱家這一窩子活口想想啊!你爹這把老骨頭,你弟弟還那么小……”
“認命?”花七姑猛地抬起頭,眼中長久以來壓抑的恐懼和順從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光芒刺穿,那光芒是屈辱,是憤怒,更是絕望的掙扎,“認什么命?認他李扒皮強搶民女的命?認他拿銀子砸人、拿權勢壓人的命?娘!那是火坑!是把我往死路上推!”
“啪嚓——!”
一聲刺耳的爆裂巨響猛地炸開!
是花父手中的粗瓷茶碗,被他狠狠摜在地上,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混著劣質的茶末和尖銳的碎瓷片,飛濺開來,有幾片甚至濺到了七姑的褲腳上。濃烈苦澀的茶味瞬間彌漫了整個狹小的屋子,粗暴地撕碎了最后一點溫情脈脈的假象。
花父“霍”地站起,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枯瘦的身軀因暴怒而劇烈顫抖。他赤紅著眼,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膚下瘋狂蠕動。煙袋鍋子被他攥得死緊,指關節捏得發白,直直地指向花七姑,那粗糙的手指帶著常年勞作的裂口,此刻卻像淬了毒的矛尖。
“惹不起?火坑?”他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咆哮,唾沫星子隨著每一個字噴濺出來,“老子把你養這么大,是讓你頂撞爹娘、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員外看上你,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穿金戴銀、使奴喚婢,一步登天的日子你不稀罕,你非要守著這破屋爛瓦、跟著那獵戶小子喝西北風?他能給你什么?一身騷氣的皮子?幾塊填不飽肚子的野味?”
他猛地跨前一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女兒,那眼神里沒有半分父親對女兒的憐惜,只有一種被冒犯權威的狂暴和被貧窮壓垮的扭曲:“福氣?爹!那是拿我當玩意兒買去!當個物件擺著!李扒皮是什么人?他前頭抬進門的幾個小妾,如今是死是活?墳頭的草怕是比我還高了吧!”七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控訴,“他兒子張衙內,那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生!被他糟蹋的姑娘還少嗎?這就是你賣女兒換來的‘福氣’?是催命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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