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姑端著熬好的藥膳,輕輕推開工坊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松木、金屬和汗水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她一眼就看見了趴在雜亂工作臺前的陳巧兒,心頭猛地一緊——巧兒肩頭微微聳動,壓抑的啜泣聲在寂靜的工坊里顯得格外清晰。七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又是失敗了嗎?這已經是第七次了……
七姑放下陶碗,快步上前,雙手溫柔地按在巧兒不斷顫抖的肩上。她正想說些安慰的話,陳巧兒卻猛地抬起頭來——那張沾著些許木屑和油污的小臉上,哪里是沮喪的淚水,分明是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狂喜與激動!
“七姑!七姑!”陳巧兒的聲音因極度興奮而有些變調,她一把抓住七姑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成了!你看!它動了!它真的自己動了!”
七姑被她弄得一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工作臺中央,擺放著一個約莫一尺見方的復雜木制結構。它由無數細小的齒輪、連桿和卡榫構成,核心處嵌著一枚經過巧妙改裝的、從魯大師珍藏里找來的小型簧片機構。此刻,這個看似靜止的裝置并無任何異樣。
“巧兒……”七姑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懷疑她是連日勞累,心神恍惚了。
“等一下!風向,需要一點風!”陳巧兒掙脫七姑的手,像只快樂的云雀般沖到窗邊,用力推開窗戶。山谷間的微風徐徐涌入,吹動了工坊內懸掛的刨花。
也就在這一刻,奇跡發生了。那看似靜止的木制裝置,核心處一枚輕巧的葉輪在微風的吹拂下,開始極其緩慢地轉動起來。葉輪的轉動通過一組減速齒輪,傳遞到一根主軸上。緊接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裝置內部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聞的“咔噠”聲。仿佛星火燎原,這聲響迅速蔓延至整個結構。只見側面的幾根連桿開始按照某種既定的規律上下擺動,如同靈巧的手指;上方一個雕刻成小鳥形狀的木槌,則一下、又一下,精準地敲擊在旁邊懸掛著的一枚小小銅鈴上。
“叮……叮……叮……”清脆的鈴音在工坊內回蕩,雖然微弱,卻充滿了某種劃時代的力量。它不是在被人力推動,也不是依靠水力或重力,僅僅是憑借那微不足道的、自然界無處不在的風,便持續不斷地運轉起來,執行著“敲鈴”這個簡單的指令。
陳巧兒緊緊攥著七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自行運轉的裝置,激動得語無倫次:“看到了嗎?它活了!它自己活了!我的計算沒有錯!齒輪比、傳動效率、能量轉換……風力驅動,自動機構……我,我成功了!”
這是她將現代物理學的能量轉換理念與魯大師精妙絕倫的古代機關術相結合,獨立設計、反復修改、歷經無數次失敗后,誕生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自動運行”的作品。盡管功能簡單,但其象征意義和其中蘊含的嶄新思路,足以讓任何了解機關術的人震撼。
花七姑雖不懂其中深奧的原理,但她看著那自行運作的小東西,聽著那清脆的鈴音,再看向陳巧兒那張因極度喜悅而煥發出奪目光彩的臉龐,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與感動。她反手握住巧兒冰涼的手指,用力點頭,眼眶也有些濕潤:“看到了,巧兒,我看到了!它真美……就像……就像被賦予了靈魂。”
兩個女孩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分享著這來之不易的巨大成功。連日來的疲憊、焦慮、一次次失敗后的自我懷疑,在這一刻,全都化為了甘甜的美酒,令人心醉。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魯大師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眉頭微蹙,依舊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模樣。
陳巧兒和花七姑立刻像被教導主任抓住的小學生,迅速分開,站直了身體。陳巧兒更是下意識地想用身體擋住工作臺上的裝置,臉上興奮的紅暈還未褪去,又添了幾分緊張。
魯大師踱步進來,目光如電,直接落在了那還在“叮叮”作響的裝置上。他沉默地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工坊內的空氣幾乎凝固,只有那清脆的鈴音不屈不撓地響著。
陳巧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這套東西,在追求力量、精準和實用性的魯大師看來,可能完全是“奇技淫巧”,華而不實。
終于,魯大師伸出手,手指拂過那些精細的齒輪和連桿,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耗費如許工時與材料,僅為此等無用之聲響?”
陳巧兒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迎向魯大師審視的眼神:“師父,此物所響,非為悅耳,乃是宣言。”
“宣言?”魯大師眉梢微挑。“是!”陳巧兒的語氣堅定起來,帶著一種穿越者獨有的、超越時代的自信,“它宣告,力量未必源于筋肉、水流或墜石,亦可取自拂面之微風、流轉之空氣!它宣告,機關之術,未必只能復現人力,更可捕捉自然之力,化為持續之動!此物雖小,雖簡,卻是一條新路之起點。弟子以為,匠人之心,在于‘巧思’與‘活用’,而非固守成規。若能以微風驅動鈴鐸,假以時日,未必不能以之風車汲水、揚谷,甚至……驅動更龐大、更復雜之機械,解放人力,造福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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