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浸透了寂靜的山谷。陳巧兒獨坐于工坊一隅,對著桌上那張畫滿了奇異符號與結構圖的桑皮紙,眉頭緊鎖。魯大師三日前布置的“自主預警之器”已讓她冥思苦想了數個日夜,核心的觸發與傳動機關卻始終像一團亂麻,找不到那個關鍵的線頭。現代社會的傳感器、電路板知識在腦中盤旋,卻難以在這缺乏基礎工業的世界完美落地。她煩躁地揉了揉額角,一種熟悉的、屬于現代都市的焦慮感悄然蔓延——那是deadline迫近卻毫無頭緒的無力感。
就在她幾乎要將紙揉成一團時,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泥土與草葉清香的氣息靠近。花七姑悄然走到她身后,將一杯溫熱的、散發著安神氣息的草藥茶放在她手邊。七姑沒有說話,只是借著燭光,目光柔和地落在那些令人費解的圖樣上。她沒有像魯大師那樣追問原理,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解,只是安靜地陪伴著。
巧兒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稍稍驅散了心頭的焦躁。她無意識地喃喃:“七姑,我在想,怎么才能讓一個裝置,像山林里的野獸感知到危險一樣,自己‘醒’過來,發出警告……不需要人時刻盯著。”
七姑聞言,微微偏頭思索。她沒有看圖紙,而是望向了窗外在夜風中搖曳的竹林,聽著那沙沙的聲響。片刻,她輕聲開口,聲音如山澗清泉:“巧兒,你還記得我們墜崖后,在谷口遇到的那種‘癢癢藤’嗎?人或是動物不小心觸碰到,它的葉子會立刻卷曲起來,連帶整株藤蔓都會輕輕顫動,發出細微的‘悉索’聲。”
陳巧兒猛地一怔,腦中仿佛有電光石火閃過!對啊,生物本身的應激反應!她太過執著于復刻現代的機械或電子預警系統,卻忽略了這個世界本身就存在的、精妙無比的“自然機關”!
她激動地一把抓住七姑的手,眼睛亮得驚人:“七姑!你真是個天才!不是我去‘制造’一個感知,而是利用環境里已有的‘感知’來觸發!”
思路一旦打開,便如洪水決堤。巧兒迅速鋪開新的草紙,筆走龍蛇。她借鑒了“癢癢藤”的觸感傳導原理,計劃用極其纖細、幾乎透明的蠶絲浸漬特殊樹液,增加其韌性與敏感度,布置在關鍵路徑上作為第一道觸發線。一旦被碰觸,蠶絲的微小位移會牽動一個利用獸筋與極輕木片制成的、極其靈敏的杠桿機構……
“但是,如何將這種微小的顫動放大,足以帶動能發出響聲的機構?而且,山谷里有風,小動物也可能觸碰,如何避免誤報?”巧兒又遇到了新的難題。
這次,七姑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她沉吟了一下,說道:“我這幾日隨魯大師辨識草藥,見到一種‘醉魚草’的汁液,帶有輕微的黏性。若在連接處涂抹少許,或許能增加初始啟動的阻力,非持續或足夠力道的觸碰無法輕易觸發。至于聲響……”她走到工坊角落,拿起幾個魯大師閑置的、大小不一的銅鈴和竹哨,“我們可以試試用不同的聲音,來區分預警的緩急?比如,飛鳥掠過,可能只引起細絲微動,觸發一個小鈴鐺輕響;但若是有人畜大力觸碰,則牽動更大的機關,讓竹哨長鳴。”
一個基于生物特性啟發、結合了物理杠桿放大、材料特性應用以及分級報警的預警裝置藍圖,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補充中,逐漸清晰、豐滿起來。陳巧兒負責核心的機械結構設計與計算,花七姑則從自然觀察和材料特性上提供靈感與補充。工坊內,燭光將兩人并肩工作的身影投映在墻壁上,交織融合,偶爾響起的低語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構成了這山谷深夜里最動人的樂章。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巧兒埋頭于工坊,小心翼翼地打磨木制構件,調整杠桿比例,編織那張無形的“感知網”。七姑則負責處理那些非金屬材料:她精心熬制樹液,處理蠶絲,調配“醉魚草”汁液的濃度,確保其黏性恰到好處。她甚至根據自己對山谷風向和動物習性的了解,幫助巧兒優化了預警絲的布設高度和密度,盡可能避開非威脅性觸碰。
魯大師偶爾會拄著他那根不起眼的拐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工坊門口,渾濁的老眼掃過配合無間的兩人,以及桌上那初具雛形、結構精巧遠超他預想的裝置,嘴角會微不可查地牽動一下,隨即又恢復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轉身離去,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然而,山谷的寧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就在陳巧兒和花七姑全身心投入預警裝置最后調試的那個下午,一只灰撲撲的、看似尋常的山雀,撲棱著翅膀落在了山谷東側一棵大樹的枝頭。它歪著頭,黑豆似的眼睛機警地轉動著,仔細記錄著谷內有限的視野——工坊升起的淡淡炊煙(七姑在熬制藥膏),以及偶爾傳出的、不屬于自然界的輕微敲擊聲。
與此同時,在李員外府邸那間奢華的書房內,王管家正躬身向面色陰沉的李員外匯報:“老爺,張衙內那邊派出的幾波人手都在山里迷了路,無功而返。不過……我們安插在更遠處山村的眼線傳來消息,說最近有獵戶在西北方向的深山里,似乎聽到過奇怪的金屬敲擊聲,位置……大概就在落魂崖那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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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員外用手指緩緩敲打著紫檀木的桌面,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落魂崖?那個鬼地方……繼續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尤其是那個姓花的丫頭,她手里的東西,必須拿回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告訴下面的人,手腳干凈點,必要時……可以不用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