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靜靜流淌在魯大師依山而建的工坊院落。白日里叮當作響的錘鑿聲已然停歇,唯有夏蟲在草叢間低吟。陳巧兒獨自一人待在偏廈,對著一盞豆大的油燈,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桌上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制模型。
那是她改良水車的核心傳動機構,融合了現代齒輪變速原理與古代榫卯工藝,幾個小巧的木制齒輪緊密咬合,結構精妙得讓她自己都有些得意。就在她屏息凝神,將最后一個卡榫嵌入凹槽時,“咔嚓”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并非來自手中的模型,而是從院墻之外傳來。
陳巧兒動作一頓,耳朵瞬間捕捉到幾聲壓抑的、類似野貓踩斷枯枝的細碎腳步聲,正沿著外墻根緩緩移動。她的心猛地一緊——這不是魯大師沉穩的步調,也非山中野獸的莽撞,這聲音里,帶著一種刻意隱藏的鬼祟。李員外的人,終于按捺不住,找上門來了嗎?
陳巧兒沒有立刻驚慌失措地吹熄燈火。她穿越前作為機械工程師,除了精通圖紙,更懂得“風險評估”與“應急預案”。這幾日的平靜,本就透著山雨欲來的壓抑,魯大師雖未明說,但偶爾望向山下的凝重目光,以及有意無意提及“工坊重地,夜間需留神”的叮囑,都讓她早有預感。她輕輕放下手中的齒輪模型,像一只靈巧的貍貓,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窗邊,借著窗紙的縫隙向外窺視。
月光下,兩個模糊的黑影正扒著低矮的院墻向內張望,目光貪婪地鎖定在偏廈這片工坊唯一亮燈的區域。他們顯然對魯大師的名頭有所顧忌,不敢直接破門而入,但窺探之意昭然若揭。
“來得正好。”陳巧兒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這些天,她可沒光埋頭搞發明創造。憑借著對物理原理的理解和手邊的邊角料,她早已在魯大師半是縱容、半是看笑話的態度下,于工坊周圍布置下了一些“小玩意兒”。魯大師起初對她這些“奇技淫巧”不以為然,認為有失工匠敦厚之道,但在陳巧兒一番“防君子更需防小人”、“未雨綢繆總好過亡羊補牢”的現代理論灌輸下,也就由她去了,只當是徒弟的另類“練手”。
她迅速退回屋內,目光掃過幾個預設的機關觸發點。門口那看似隨意擺放的掃帚,其實連接著一條細若發絲的麻線,線的一端系著吊在門楣上的一個小木桶,桶里是她收集的灶膛灰。院中晾曬藥材的架子下,幾塊活動的踏板巧妙地隱藏在草皮下。而通往她工作臺最關鍵的路徑上,則布置了她最得意的作品——一個利用杠桿和繩索原理的“驚鳥鈴”陣列,一旦觸發,不僅會鈴聲大作,還會帶動幾個小木槌敲打空竹筒,制造出巨大的動靜。
布置這些時,魯大師曾捻著胡須吐槽:“丫頭,你這不是工坊,快成獵戶的陷阱陣了。”陳巧兒當時笑嘻嘻地回應:“師父,這叫‘主動式立體化防盜報警系統’。”魯大師被這一串現代詞匯噎得直瞪眼,半晌才憋出一句:“花里胡哨!不如養條狗實在!”
此刻,“系統”即將迎來首次實戰檢驗。陳巧兒深吸一口氣,故意弄出些翻動工具的聲響,仿佛仍在專心工作,隨后打了個夸張的哈欠,吹熄了油燈,制造出已然入睡的假象。屋內頓時陷入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物體的輪廓。她則隱身在門后的陰影里,屏息等待。
黑暗中,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緩慢。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院外傳來了極其輕微的“窸窣”聲。緊接著,一個黑影率先翻過院墻,落地時還算輕盈。他警惕地四下張望,見無異狀,便朝身后打了個手勢。另一個稍顯笨拙的黑影也跟著翻了進來。
兩人躡手躡腳,目標明確地朝著已然“熄燈”的偏廈摸來。走在前面的那個,顯然更為謹慎,他注意到了門口的掃帚,試圖繞行,卻一腳踩中了隱藏在草叢下的活動踏板。“咔噠”一聲輕響,他心中一驚,身體瞬間失衡,雖然勉強站穩沒有摔倒,但動作已然變形。
后面的同伙見他無恙,松了口氣,急于表現,加快了步伐,想要超過他先去推門。就在他伸手即將觸碰到門扉的瞬間,腳尖絆到了那根致命的麻線。
“嘩啦——!”
預想中門楣上灰桶傾瀉的場景并未發生。那麻線被絆動后,只是輕微地彈了一下,懸掛灰桶的繩子紋絲不動。那爪牙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不屑的嗤笑,低聲道:“虛張聲勢……”
然而,他的笑容還未展開,異變陡生!
只聽偏廈屋頂檐下,“叮鈴哐啷”一陣急促而清脆的亂響!七八個大小不一的銅鈴和竹筒同時被觸發,在寂靜的夜里炸開,聲音刺耳無比。更令人心驚的是,伴隨著鈴聲,幾個隱藏在暗處的木槌猛地彈出,對著空竹筒就是一頓毫無節奏的亂敲,“梆梆梆”的聲音如同蹩腳的更夫在拼命示警。
這突如其來的“噪音攻擊”徹底打亂了兩名爪牙的陣腳。他們做賊心虛,被這巨大的動靜嚇得魂飛魄散,第一個念頭就是行蹤暴露,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