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同心協力,匠心初綻
夜色如墨,將幽深的山谷溫柔地擁入懷中。魯大師工棚內,唯一的亮光來自桌案上一盞搖曳的油燈,將三個拉長的身影投在掛滿工具的粗糙墻壁上,恍若一幅動態的皮影戲。
陳巧兒凝視著鋪在桌上的設計圖,眉頭微蹙。圖紙上,是一個結構精巧的多層妝奩(lián),線條流暢,標注細致,遠超這個時代普通木匠的構圖能力。這是她為了通過魯大師“共同制作第一件作品”的考驗,結合現代收納理念和古代審美繪制而成的。
“這里,”她纖細的手指指向妝奩內部一個復雜的聯動結構,“我想實現打開第一層時,第二層的小抽屜能自動滑出少許,方便取用。但……這里的傳動機構,無論是用木質彈簧還是滑軌,都太過精密,以我們手頭的工具和現有的材料強度,恐怕難以實現得完美,稍有不慎便會卡住。”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沮喪。來自現代的、近乎本能的效率思維和結構優化觀念,與這個時代粗糙的加工精度和有限的材料特性之間,橫亙著一條看似難以逾越的鴻溝。幾天前,她還因為試圖“改良”魯大師的基礎工具而差點被趕出去,此刻,現實的挫敗感比谷中的夜露更寒。
花七姑安靜地坐在她身側,手中正用細砂紙打磨著一小塊作為試料的桃木。她沒有立刻看向圖紙,而是將目光落在陳巧兒緊鎖的眉心上,然后輕輕放下手中的木料,握住了巧兒有些冰涼的手。
“巧兒,”她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像山谷中永不干涸的溪流,“你看,我們是不是太執著于‘自動’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向那個讓巧兒困擾的機關部分,“魯大師常說,‘器為人用,非為炫技’。讓使用者親手拉開第二層抽屜,那份開啟時的期待與觸感,或許比一個可能出錯的‘自動’,更多了一份親手觸及的溫情與安穩?”
陳巧兒怔住了。她沉浸在技術實現的難題里,卻忽略了最本質的“用戶體驗”。七姑的話,像一道光,撥開了她思維里的迷霧。是啊,為何一定要追求復雜的自動化?簡潔、可靠、充滿人性溫情的交互,不正是好的設計應該追求的嗎?
就在這時,一直抱臂靠在門框上,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魯大師,鼻腔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他踱步過來,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布滿皺紋卻銳利如鷹隼的臉。他沒有評價七姑的話,粗糙的手指直接點在設計圖另一個部位——一個她設計的隱藏式首飾卡扣。
“花里胡哨!”他評價道,語氣依舊硬邦邦,“你這卡扣,機巧是夠了,但若用力稍猛,或者木材受潮變形,極易損壞,華而不實。”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個女孩,最后定格在陳巧兒臉上,“匠人之心,首重‘可靠’二字。一件器物,若不能經年累月地陪伴主人,再精巧也是廢物。”
這話如同重錘,敲在陳巧兒心上。但她沒有像初來時那樣感到被冒犯或委屈,反而有一種被點醒的清明。她看到魯大師眼中并非全然的否定,而是一種近乎嚴厲的指引。
“那……大師,依您看,此處當如何改進?”她虛心求教。
魯大師從身旁的工具架上取下一塊邊角料,又拿起一把刻刀,手法快得帶起殘影。只見木屑紛飛間,一個傳統的榫卯卡隼(sǔnmǎokǎsǔn)結構便在他手中成型,結構簡單,卻異常牢固,充滿了一種古樸的力量感。
“大道至簡。”他將那小小的構件丟到巧兒面前,“牢固,耐用,易修。這才是根本。”
陳巧兒拿起那個榫卯卡隼,在燈下細細觀摩,指尖感受著木質結構咬合時那種嚴絲合縫的力度。她腦中現代的精巧構思,與眼前這穿越了千年時光依然有效的古老智慧,開始了激烈的碰撞與融合。
“我明白了……”她喃喃自語,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她拿起炭筆,俯身修改圖紙。她保留了妝奩外形的優雅和內部功能分區的合理性,這是她來自現代的審美與邏輯優勢;但將所有過于復雜、可靠性存疑的聯動和卡扣機構,全部替換或簡化。她借鑒了魯大師展示的榫卯原理,設計了一種新的、帶有微妙弧度的推拉軌道,并在七姑的建議下,準備在抽屜內部鑲嵌打磨光滑的獸骨片以減少摩擦。
“這里,可以給七姑你放那些瓶瓶罐罐的草藥和香膏,”陳巧兒一邊修改,一邊興奮地指著圖紙上其中一個分區,“我把它做得深一些,內部用薄木片隔開,防止碰撞。”
花七姑眼眸彎起,漾開溫柔的笑意:“好。那我便在妝奩的角落,雕上一些寧神安眠的草藥紋樣,再用藥草汁液浸染木材,讓它自帶一縷淡淡的、持久的清香。”
分工變得明確而自然。陳巧兒主導結構設計和主要部件的制作,她運用著向魯大師學來的基礎技法,卻又時不時融入一些超越時代的小技巧,比如利用幾何學更精確地計算角度,利用水的水平原理校準框架。魯大師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到她某些“取巧”卻有效的方法時,眼神微動,卻不再出聲呵斥,只是偶爾在她遇到材料處理難題時,會看似不經意地演示一下關鍵的手勢或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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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七姑則負責所有需要細膩手感與美感的部分。她挑選紋理細膩、色澤溫潤的木料,進行精細的打磨,直到木面觸手生溫,光滑如鏡。她執起刻刀,手腕穩定而靈動,那些纏枝的草藥紋樣便如同自然生長一般,沿著妝奩的邊角蔓延開來,古樸而富有生機。她還將采集來的干花與特定草藥一起研磨,調入特制的植物性涂料中,為木材染上一種獨特的、微帶琥珀光澤的暖黃色,并散發出清淺安神的草木香氣。
工棚里,不再只有刨刀與木材摩擦的單調聲響。取而代之的是,陳巧兒專注計算時的低聲自語,花七姑打磨木料時沙沙的韻律,以及兩人時不時就一個細節交換意見的輕柔對話。空氣中,木香、藥香、墨香交融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專注而溫馨的氛圍。
魯大師依舊沉默,大部分時間只是坐在他的專屬矮凳上,擦拭著他那些視若珍寶的工具。但他的目光,會長時間地停留在那兩個協同工作的身影上。看著陳巧兒從最初的毛躁、追求形式,到如今能沉下心來,反復斟酌每一個榫卯的松緊度;看著花七姑將生命的溫柔與韌性,通過刻刀與色彩,注入到冰冷的木材之中。他那張慣常冷硬的臉上,線條似乎在不經意間柔和了那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