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自由”…“犯法”…這些從未在沂蒙深山、在這閉塞村落里出現過的、帶著強烈異端色彩和石破天驚力量的詞語,如同平地驚雷,炸響在狹小的土屋之內!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花父揪住陳巧兒衣襟的手猛地僵住,赤紅的雙眼里暴怒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震驚和駭然取代,像是聽到了世上最荒謬、最褻瀆、最不可饒恕的詛咒!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嘴唇哆嗦,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花母端著空勺子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臉上的哀求和痛苦凝固成一種極其怪誕和恐懼的表情,像是白日見了活鬼。
連蜷縮在炕上、氣息奄奄的花七姑,那空洞絕望的眼神里,也驟然爆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混合著震撼、迷茫和微弱希冀的復雜光芒,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陳巧兒那因激動而漲紅、因憤怒而顯得異常陌生的側臉上。
死寂。只有屋外嘩嘩的雨聲,愈發清晰地灌入,冰冷地沖刷著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瞬間。
“你…你…”花父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干澀、顫抖,帶著一種被徹底冒犯、被顛覆認知的恐懼和暴怒,他指著陳巧兒,手指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枯葉,“你…你說什么鬼話?!妖言!惑眾!你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要誅九族的!”
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告訴他,眼前這個他從小看到大、老實巴交的獵戶小子,此刻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足以將整個花家、甚至整個小山村都拖入萬劫不復深淵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承受的,足以顛覆他一生認知和整個生存根基的“毒”!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一切,甚至壓過了對女兒的擔憂和對李員外的畏懼!他必須立刻、馬上,將這個“禍根”徹底清除出去!
“滾——!”花父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那聲音里充滿了驚駭欲絕的恐懼和走投無路的瘋狂!他不再試圖去打人,而是用盡全身力氣,將揪在手里的陳巧兒狠狠向外一搡!
陳巧兒猝不及防,被這含怒含懼的猛力推得踉蹌后退,濕透的鞋子在沾了米湯的泥地上猛地一滑!
“噗通!”
她整個人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冰冷、泥濘的地上!泥水混合著殘留的米湯,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和撞擊的鈍痛讓她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口氣憋在胸口,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巧兒哥!”花七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掙扎著想要從炕上撲下來。
“我的天爺啊!”花母也驚叫著,下意識想去扶。
“不許扶他!”花父擋在母女面前,如同一尊被恐懼和憤怒支配的兇神,他指著地上狼狽不堪、劇烈嗆咳的陳巧兒,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扭曲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生生磨出來的,帶著血腥氣和徹底的決絕:“滾出去!陳巧兒!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后!不準你再踏進我花家大門一步!不準你再靠近我家七姑半步!再讓我看見你糾纏她…我…我就打斷你的腿!告到縣衙去!告你妖言惑眾!告你拐帶良家!滾!給我立刻滾——!”
花父的咆哮在狹小的土屋里反復沖撞,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他抄起門邊倚著的一根手腕粗的頂門杠,雙目赤紅,作勢就要朝地上尚未爬起的陳巧兒砸下!
“當家的!不能啊!”花母魂飛魄散,尖叫著撲上去死死抱住花父的腰。
陳巧兒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掙扎著用手肘撐起身體,泥水順著她的額發、臉頰不斷滴落。她抬起頭,視線穿過模糊的雨氣和水光,越過花父那扭曲猙獰的臉,直直看向炕上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花七姑半撐著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炕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她看著陳巧兒,看著她的狼狽,看著她的痛楚。那雙深陷的眼眸里,不再是空洞的絕望,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火焰,那火焰里有錐心刺骨的痛,有被至親背叛的絕望,更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淚水在她臉上瘋狂奔流,她卻死死咬著下唇,咬得滲出血絲,硬生生沒再發出一絲哭聲。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狠狠剜在陳巧兒心上,也刻在了這冰冷窒息的雨夜里。
陳巧兒讀懂了那眼神里的一切。無需言語。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混著泥腥味嗆入肺腑,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卻也讓她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她用手背狠狠抹去糊住眼睛的泥水和雨水,不再看花父那根隨時可能落下的頂門杠,更不再看花母那哀絕恐懼的臉。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從冰冷泥濘的地上站了起來!濕透沉重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寒意刺骨,脊背和臀部的鈍痛讓她站立不穩地晃了一下,但她終究站直了。
她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拖著那條被摔得麻木刺痛的腿,一步,一步,異常艱難卻又無比堅定地,走向那扇敞開的、灌滿風雨的門。
門外,是漆黑如墨、冰冷刺骨的雨夜。
就在她一只腳踏出門檻,半個身子融入門外無邊黑暗與風雨的剎那——
花七姑那壓抑到極致、帶著血沫氣息的嘶喊,如同瀕死孤鳥最后的哀鳴,撕裂了屋內的死寂,狠狠撞在陳巧兒的背上:
“爹!娘!你們今日若逼我上那花轎…抬過去的…只會是一具尸首!一具——冷透的尸首!”
喜歡陳巧兒與花七姑的愛情請大家收藏:()陳巧兒與花七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