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迅速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只見李員外那個外甥張衙內,穿著件花里胡哨的錦緞袍子,腆著微凸的肚子,在一群家丁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踱了進來。為首的家丁正是王管家,山羊胡子翹著,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在陳巧兒和那具弩上來回掃視,滿是算計。張衙內手里還拎著個酒壺,腳步虛浮,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浮腫和令人厭惡的輕佻。他那雙被酒色浸淫得有些渾濁的眼睛,掠過陳巧兒,像看到什么礙眼的垃圾,隨即又滴溜溜地在人群中亂轉,最終,像蒼蠅找到了蜜糖,死死釘在了一個人身上。
陳巧兒的心猛地一沉,順著那令人作嘔的目光看去——人群稍外圍,花七姑不知何時也來了。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臂彎里挎著個半空的竹籃,籃底還沾著幾片新鮮的、帶著露水的嫩茶葉子,顯然是清晨采茶歸來被那聲弦響吸引。她安靜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初綻的山茶花,清麗脫俗。此刻,她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對張衙內那赤裸裸目光的厭惡和冰冷。
“喲!這不是咱們的采茶西施嗎?”張衙內完全無視了陳巧兒和那具引人矚目的弩,腳步虛浮地徑直朝著花七姑的方向擠去,臉上堆起令人作嘔的假笑,酒氣隨著他開口噴涌而出,“大清早的,也來看這鄉下把戲?嘖嘖,這粗鄙玩意兒有什么好看?不如跟本公子回莊上,聽聽小曲兒,賞賞新到的蘇繡?”他那只油膩的手,竟不管不顧地朝著花七姑的胳膊抓去。
花七姑臉色瞬間煞白,如同蒙塵的冷玉,眼中怒火如星火迸濺。她猛地后退一步,動作快得像受驚的小鹿,臂彎的竹籃險險脫手。她厲聲斥道:“張衙內!請你自重!放尊重些!”聲音清越,卻帶著山澗寒泉般的冷冽,清晰地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自重?哈哈哈!”張衙內抓了個空,又被當眾呵斥,臉上那點假笑瞬間掛不住了,浮腫的面皮漲成了豬肝色。他惱羞成怒,猛地轉向陳巧兒,將滿腹的邪火和被人輕視的怨毒一股腦兒傾瀉過來,手指幾乎戳到陳巧兒的鼻尖,唾沫星子飛濺:“好你個陳大郎!弄這些個歪門邪道的木頭鐵片,裝神弄鬼!我看你就是存心不良!搞這些勞什子玩意兒想干什么?莫不是想嘯聚山林,圖謀不軌?啊?!還有你!”他又指向花七姑,眼神陰鷙,“跟這種弄‘妖弩’的下賤獵戶眉來眼去,花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我舅舅能看上你,是你家祖墳冒青煙!別給臉不要臉!”
“妖弩?下賤?”陳巧兒胸中那股一直被強行壓抑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被瞬間點燃,轟然噴發!穿越以來積攢的所有憋悶、所有格格不入、所有對這不公世道的憤懣,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山岳般的壓迫感,瞬間橫亙在花七姑與張衙內之間,將七姑完全護在身后。他眼神銳利如刀,直刺張衙內,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砸落,清晰地壓過場中所有嘈雜:“張衙內,嘴巴放干凈點!這弩,一木一筋,皆取自山林,一鑿一磨,皆出自我手,只為護家護院,獵取豺狼!何來‘妖’字?倒是你,仗勢欺人,光天化日調戲良家,這才是真正有傷風化,丟盡了你舅舅李員外的‘臉面’!”他刻意加重了“李員外”三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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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敢頂撞我?!”張衙內被他凌厲的氣勢和話語噎得一窒,隨即暴跳如雷,那點酒意徹底化作了狂暴,“反了!反了天了!給我砸!把這妖里妖氣的破玩意兒給我砸了!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給我綁了!”他歇斯底里地對著身后的家丁咆哮,唾沫橫飛。
王管家三角眼里兇光一閃,尖著嗓子應和:“聽見沒?衙內發話了!給我上!”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在王管家的示意下,立刻面目猙獰地撲了上來。其中一個滿臉橫肉、身材最是粗壯的家丁,顯然是得了重點授意,目標明確,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聲,直搗陳巧兒面門,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則兇狠地抓向他手中緊握的弩!其余家丁則如惡狗般,試圖從兩側包抄,封堵陳巧兒的退路,甚至想繞過去抓他身后的花七姑。
人群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推搡。
千鈞一發!陳巧兒瞳孔驟縮!身體在本能驅使下急速后撤,試圖避開那直撲面門的拳頭。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的閃避瞬間,異變陡生!或許是剛才演示時上弦后弩機并未完全復位到保險位置,或許是在這激烈的肢體沖突和劇烈的動作中,他持弩的手臂被那抓來的大手狠狠撞了一下!又或許是那根反復使用、承受了巨大張力的獸筋弩弦,在連續的緊繃和此刻突遭的外力撞擊下,終于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咔噠…嘣!”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心膽俱裂的機括彈動聲,緊接著,便是那熟悉又恐怖的、撕裂空氣的尖嘯!
不是走火!是那具凝聚了陳巧兒所有心血和希望的弩,在他全力格擋家丁攻擊、身體失衡的剎那,被劇烈的撞擊觸發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拉長。陳巧兒只覺得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的視野里,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他看到那支尾部帶著灰褐色翎羽的弩箭,如同掙脫了地獄束縛的黑色閃電,離弦而出,帶著死神的獰笑,撕裂空氣!它的目標不是撲來的家丁,也不是暴跳如雷的張衙內!那箭矢劃出的致命軌跡,其延伸線的盡頭——
赫然是那個剛剛被他護在身后的、臉色煞白、因驚變而微微睜大了雙眸的倩影!
花七姑!
“不——!!!”
一聲撕心裂肺、幾乎要嘔出血來的絕望嘶吼,猛地從陳巧兒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聲音里蘊含的驚恐與悔恨,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凍僵了整個混亂的院落。他目眥欲裂,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能,不顧一切地、像一頭發狂的野獸般朝著花七姑的方向猛撲過去,試圖用身體去阻擋那支他自己親手制造、親手射出的死亡之箭!
晚了!
箭矢的速度快得超越了人體反應的極限!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張衙內臉上的暴怒變成了呆滯的驚愕,王管家三角眼里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家丁們前撲的動作僵在半途,鐵柱驚駭地張大了嘴,老童生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幾個婦人發出短促刺耳的尖叫后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花七姑清澈的瞳孔中,那支放大的、帶著森然寒光的箭頭,如同死神的獰笑,瞬間填滿了她的整個世界。時間被無限拉長,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轟鳴,感受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擊、幾欲碎裂的劇痛。那冰冷的箭頭,裹挾著撕裂空氣的死亡尖嘯,在她眼中急速放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洞穿她纖細的脖頸,終結這剛剛萌芽、卻飽含苦澀的生命。
陳巧兒睚眥欲裂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她耳邊,帶著一種靈魂被生生撕裂的絕望。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撲來時帶起的勁風,吹動了額前散落的一縷碎發。然而,那支由她心上人親手改良、威力驚人的弩箭,速度太快了!快得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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