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巧破催婚計》
花七姑的指尖狠狠掐進陳巧兒手臂的皮肉里,力道大得讓她幾乎悶哼出聲。院墻之外,媒婆王氏那尖利又帶著得意腔調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透過薄薄的泥墻扎進來:“…七姑她娘,老嫂子,話我可撂這兒了!李員外那是什么人物?跺跺腳咱們這十里八鄉都得顫三顫!抬舉七姑娘做第九房,那是天大的福分!聘禮?明兒個晌午前,必得給個準話兒!員外爺可沒多少耐性耗在你們這柴門小戶上!”
緊接著,是花大娘帶著哭腔的唯唯諾諾:“王媽媽息怒…息怒…容我們…容我們再勸勸那死丫頭…”
腳步聲拖沓著遠去,七姑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松,掐在陳巧兒手臂上的力道卸去,留下幾道深紅的月牙印。她背靠著冰冷的土墻滑坐下去,單薄的肩胛骨撞在粗糙的泥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月光吝嗇地擠過破窗欞,在她臉上割裂出明暗的傷痕,那雙平時盛著山泉般清亮與倔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種被逼至絕境的、小獸般的絕望。
“聽見了?”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粗糲的石頭,“…第九房。明天晌午前,要準話兒。”她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鎖住陳巧兒,“巧兒哥,你說…我要是現在一頭撞死在這墻上,他們是不是就清凈了?”那眼神里的狠絕,讓陳巧兒心臟驟然一縮。
“胡說!”陳巧兒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掌心傳來的溫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七姑,看著我!死是最蠢的法子,是認輸!你甘心被那老東西抬進李家后院,跟一群女人爭一口殘羹冷炙?還是甘心讓爹娘后半輩子活在逼死女兒的罵名里?或者…甘心讓我…”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但七姑懂。月光下,她眼里的死灰被這句話點燃,燃起一簇微弱卻不肯熄滅的火苗,死死盯著陳巧兒。
陳巧兒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靈魂深處那個來自現代的芯子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李員外?封建社會的土皇帝,要臉面,更迷信!恐懼,是控制愚昧最好的武器。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雛形,在他腦中電光火石般成形。
“我有法子!”陳巧兒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但需要你爹娘配合,需要你豁得出去演一場戲,更要…老天爺幫點小忙。”
七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什么法子?快說!”
陳巧兒拉著她蹲下,在冰冷的地面上,借著那縷微弱的月光,用手指快速劃拉著:“…明天,不管媒婆說什么,讓你爹娘先應下…”
“什么?!”七姑幾乎要跳起來。
“聽我說完!”陳巧兒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眼神銳利,“應下,但要提一個‘條件’——按老規矩,納妾也得合八字,得請‘上神’點頭!就說…就說昨夜你娘夢見了后山荒廢多年的山神廟顯靈,紅光沖天!這親事成不成,得由山神爺降下神諭來定!讓他們把納妾的文書,連同你和李員外的生辰八字,用紅紙寫好,明天日落前,供到那破廟的神案上!誠心祈求一夜,第二天一早,看神案上有沒有山神爺留下的朱批神諭!”
七姑的眼睛一點點睜大,困惑慢慢被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希望的光芒取代:“山神爺…朱批?巧兒哥,這…這能行?那破廟多少年沒人去了,野狗都不拉屎!神諭…從哪來?”
陳巧兒嘴角勾起一絲屬于現代靈魂的狡黠弧度,帶著點冰冷的掌控感:“這個你別管。你只需要讓你爹娘咬死這個‘神示夢兆’,鬧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這親事,得山神點頭才算數!剩下的…交給我。”他頓了頓,眼神凝重,“七姑,成敗在此一舉。你要演好一個被‘神意’震懾、不敢有違的角色,要驚恐,要敬畏!明白嗎?”
七姑用力點頭,眼中那團火徹底燃燒起來,燒盡了絕望:“我懂!只要能砸了這口棺材,讓我演什么都行!”
次日黃昏,殘陽如血,將通往荒山小廟的崎嶇石徑染得一片凄艷詭譎。那廟早已傾頹大半,殘垣斷壁在暮色里如同巨獸嶙峋的骨架,蛛網在破敗的門楣間飄蕩。神案蒙著厚厚的塵土,一只缺了耳朵的破香爐歪倒著。
花老爹佝僂著背,粗糙的大手微微發顫,將一張寫著生辰八字和納妾文書的大紅紙,小心翼翼地鋪在落滿鳥糞的神案中央。他身后,花大娘緊緊攥著衣角,臉色煞白,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媒婆王氏抱著手臂站在幾步開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耐煩,她身后跟著兩個李家派來的健仆,抱著膀子,眼神兇狠地掃視著四周的荒涼,像在提防著根本不存在的威脅。
“裝神弄鬼!”王氏嗤笑一聲,尖利的聲音在廢墟里格外刺耳,“窮講究!員外爺抬舉,那是你們祖墳冒青煙了,還山神爺?我呸!趕緊的,擺好就滾回去,別在這腌臜地方磨蹭!明兒一早,老娘親自來取這勞什子‘神諭’!要是沒有…”她拖長了調子,威脅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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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爹置若罔聞,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張紅紙,仿佛那是全家唯一的生路。他拉著幾乎站立不穩的老伴,對著殘破的神像方向,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山神爺爺在上…”老人嘶啞的嗓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悲愴,在廢墟中回蕩,“小老兒一家…實在走投無路…求您老人家…給指條明路吧!”額頭撞擊石板的悶響,一下,又一下。
王氏翻了個白眼,啐了一口:“晦氣!”帶著仆人罵罵咧咧地轉身下山,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暮靄沉沉的林子里。
黑暗如同濃墨,徹底吞噬了破廟。確認四下再無旁人,一處坍塌土墻后的陰影里,陳巧兒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他動作迅捷如貍貓,幾步便躥到神案前。沒有半分遲疑,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用蠟仔細封了口的小小陶罐和一支特制的、裹著厚厚布條的禿筆。拔掉蠟封,一股不算濃烈卻清晰可辨的酸味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散開——那是他這些天躲在灶房角落,用發霉的米反復蒸餾、提純,幾乎耗盡了心力才弄出來的一點濃縮白醋精華。
禿筆飽蘸酸液,陳巧兒屏住呼吸,手腕懸空,借著從破屋頂漏下的慘淡月光,在那張鮮艷的紅紙上飛快地書寫起來。微酸的液體無聲地浸潤著紙面,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濕痕,在昏暗中難以分辨。他寫得極快,手腕穩定,一個個屬于現代簡體字、卻刻意模仿了符咒般扭曲形態的字跡在紅紙上顯現又隱沒:
“貪念熾盛,強娶民女,天怒難容!此婚若成,百日之內,李宅必遭回祿之災(火災),子孫斷絕!速退!速退!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