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花七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破碎得如同風中落葉,“你瘋了?!陳巧兒!你…你這是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啊!”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讓她像受驚的小獸般猛地向后縮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腕上的鐵鏈被這劇烈的動作扯動,發出刺耳的“嘩啦”亂響,那磨破的血痕瞬間加深,滲出殷紅的血珠。“我爹娘…他們會…會活活打死我的!沉塘!對…他們會把我捆起來…沉到后山水塘里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利,充滿了崩潰的邊緣。
看著七姑因恐懼而扭曲的臉龐,看著她腕上刺目的血痕,聽著她絕望的嘶喊,陳巧兒的心像是被那冰冷的鐵鏈狠狠絞住,再用力撕扯!痛得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窒息。
“不!七姑!別怕!聽我說完!”陳巧兒幾乎是撲在門縫上,急切地低吼,指甲因為用力深深摳進了門板的木頭里,木屑刺進了皮肉也渾然不覺,“是假的!假的!你懂嗎?我們只是演戲!演給李家看!演給你爹娘看!演給所有人看!”她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焦灼,“只要熬過眼前這一關!只要讓李家覺得你‘不值錢’了,讓他們自己覺得丟臉,讓他們主動退婚!我們就贏了!”
“李家要的是‘清白’的黃花閨女,是能給他們長臉、傳宗接代的花瓶!”陳巧兒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眼神亮得驚人,那是困獸被逼入絕境后迸發出的孤勇,“一個‘失貞’、‘懷了野種’的女人?對他們來說就是奇恥大辱!是沾了穢氣的破鞋!他們躲都來不及,哪里還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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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盯著七姑驚恐未褪的眼睛:“七姑,這是險棋!我知道!但這是唯一能讓他們主動放棄的棋!賭一把!賭你爹娘終究舍不得親手把你推進死路!賭李家愛面子勝過一切!”
“假的?”花七姑的抽泣聲小了些,但眼中的驚懼并未散去,身體依舊緊繃著向后縮,像一只隨時會炸毛的貓。她喃喃著,仿佛無法理解這荒謬絕倫的提議,“假的…怎么假?這種事…這種事怎么假得了?”
“聽我說!”陳巧兒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強行壓下七姑的慌亂,“李家!李員外那個老畜生,他為什么非要強娶你?真是看上你這個人了?狗屁!他看上的是你年輕、干凈、漂亮,帶出去有面子!他看上的是你能給他生個‘好種’!他要的是一個清清白白、能給他李家門楣增光的‘黃花大閨女’!一個符合所有規矩、能擺著看的‘花瓶’!”
她語速飛快,眼神卻亮得驚人,那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退無可退的野獸才會有的孤勇光芒,灼灼逼人:
“可如果我們把這‘花瓶’打破了!告訴所有人,這花瓶早就碎了!臟了!里面還裝了‘野種’!對他們李家來說,這意味著什么?是奇恥大辱!是沾了穢氣、破了風水的破鞋!是丟人現眼、讓祖宗蒙羞的禍害!他們躲都躲不及,撇清關系都嫌慢,哪里還會上趕著把這‘禍害’娶進門?!”
陳巧兒喘了口氣,目光如炬,死死鎖住花七姑那雙依舊盛滿驚恐、卻似乎被這番“歪理”撬開一絲縫隙的眼睛:
“七姑,我曉得!這是險棋!是懸崖上走鋼絲!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賭命!”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狠絕,“但我們沒得選了!這是眼下唯一能讓他們李家自己打退堂鼓的路子!我們賭一把!就賭你爹娘終究是骨肉至親,哪怕氣瘋了、氣炸了,也未必真能狠下心腸,親手把自己的女兒推進水塘淹死!更要賭!賭他李家把那張面皮,看得比什么都重!比強占一個女子重一百倍、一千倍!”
花七姑眼中的恐懼終于被一種更深沉、更決絕的東西緩慢覆蓋。那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退無可退的絕望反撲。她停止了顫抖,沾著淚痕和灰塵的臉上,緩緩凝起一種近乎悲壯的狠色。
腕上的鐵鏈也不再是束縛的象征,反而成了她破釜沉舟的見證。她看著陳巧兒,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好…我演!橫豎都是個死…不如,拉上他們一起,濺一身血!”
她猛地從草堆里摸索著,掏出一只用曬干草莖編成的、歪歪扭扭的小蚱蜢,塞進陳巧兒手心——那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全部的信物。柴房內陷入了長久的死寂。只有寒風嗚咽依舊。
花七姑不再顫抖了。她停止了無意義的向后蜷縮,只是靜靜地坐在冰冷的草堆上,低垂著頭,凌亂的發絲遮住了她大半張臉。時間一點點流逝,空氣沉重得能滴下水來。陳巧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摳進木門帶來的刺痛也全然不覺,只是死死地盯著門縫里那個模糊的身影,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終于,花七姑緩緩抬起了頭。
當她的目光再次與陳巧兒相遇時,陳巧兒的心猛地一揪。那雙眼睛里的驚濤駭浪般的恐懼并未完全消失,卻被一種更深沉、更厚重、更決絕的東西緩慢地覆蓋了。那是一種被徹底逼到懸崖盡頭、身后已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的絕望,所激發出的最后一絲反撲的兇性。一種孤注一擲、玉石俱焚的狠絕。
淚水早已干涸,在沾滿灰塵的臉上留下縱橫交錯的痕跡。此刻,那張年輕的臉上,緩緩凝起一種近乎悲壯的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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